第 99 章 清明(二)(第4/7 頁)
親自來了這州署後衙,見陸雨梧起身從書案後出來作揖,呂世鐸連忙俯身回禮,道:“小陸大人快不要如此,呂某羞愧,羞愧……”
陸雨梧直起身,他眼裡血絲如絮,眼瞼底下也是一片淡淡的青灰:“呂大人這是做什麼?”
呂世鐸卻倏地撩起衣襬跪下去。
“呂大人,您是上官……”
陸雨梧擰眉。
“是,呂某不是跪你小陸大人,而是跪陸公,”呂世鐸抬起頭來,他的目光落在陸雨梧腰側那枚玉璜上,“我上任慶元巡鹽御史的文書上,有陸公親自蓋的一方印,那印有‘昆吾’一字,聽說是陸公的別號。”
陸雨梧聞言一怔,他不由伸手去觸控腰間的玉璜,那底下是有硃砂印痕的,也有祖父曾親自
刻上去的“昆吾”。
門外菸雨沙沙,陸雨梧伸手扶起他:“我祖父字聞道,從來沒有什麼別號。”
呂世鐸愣住了:“這……”
若昆吾不是陸公的別號,那麼他落在文書上的這兩字,又是何意?他有點糊塗了,但此時在這位小陸大人面前,他也來不及細想更多,臉上仍舊羞慚:“萬幸你還活著,否則我哪天死了,到黃泉之下也不能安生。”
“呂大人何必如此?我即便是死了,那也是生死有命,與您無關。”
陸雨梧言辭清淡。
呂世鐸聞言,臉色漲紅,外面雨聲淅淅瀝瀝,他靜了好一會兒,才苦笑一聲:“呂某實在慚愧,我出身白蘋洲,從前做縣令的時候也沒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我,陸公將我提到如今這個位置上,從前那些在京做官的同鄉都愛與我走動了,我原先攀不上的關係都主動來攀附我,不怕你笑話,就連我家中的糟糠之妻,也有人琢磨著想替我換了,換個京城裡的高門大戶,朝廷重臣家的閨秀……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這官場的水有多深,我做縣令的時候是看不到水底下的,我只能看到最上面的波濤,不知道底下的暗流才是最洶湧的,因為他們從來不屑我這樣連幾兩銀子的孝敬都拿不出來的小魚小蝦。”
“只有我長成了一條大魚,才有資格,有力氣往水底下游,鑽到那暗流裡去,但鑽到那底下,怎麼遊,游到哪兒去,都不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了,我只能被暗流裹挾,控制,”呂世鐸神情複雜,“若我這條魚不夠聽話,那麼我便是現成的魚肉,自有更大,牙齒更鋒利的魚來分食了我,好餵飽他們自己的肚子。”
“呂大人是想說,”
陸雨梧輕抬眼簾,“你這條魚身不由己?”
“我……”
“什麼是身不由己,什麼又是隨波逐流,我相信呂大人心中自有決斷,”陸雨梧神情沉靜,“這些話您不必多說,我亦不必多聽,我送您策論,也並不是真的想憑它喚醒您所謂的本心,人心本就善變,我不至於天真到那個地步。”
呂世鐸當然知道這位小陸大人並不天真,他想起自己看了很久的那篇策論,想起那筆凌厲若刀的字,心中只感到,所謂字如其人,應該便是如此了。
那策論,非是喚醒他什麼本心的東西,而是一種警示。
昨夜譚駿執意逼他夜審花懋,逼他抉擇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什麼都明白過來了,遠在燕京的陳公想要這位出身桂平蓮湖洞的小陸大人死,也想掏空整個花家,用一個殺陸雨梧的罪名來困死花家便是一個最好的手段。
所有敬重陸證的人,所有擁護修內令的人,都會恨花懋,恨汀州花氏。
百年世族又如何?
不過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而陸雨梧順勢詐死,則是利用花懋來專門為他呂世鐸擺一局棋,陸青山傳訊息回京城給鄭閣老是假,逼譚駿向他施壓是真。
花懋,是激化他與譚駿之間的矛盾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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