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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懷安照例在睡前去看看初荷,發覺那孩子忘記吹熄油燈便睡了過去。
他走到燈前,看見几案上放著一個用毛宣紙訂成的冊子,翻開的地方以大白話一樣的文法寫著一段奇怪的話:
安成六年五月十七,公元一七三二年七月八日,天氣晴。
從今天開始,我的名字叫夏初荷,夏天最初的荷花之意。
花兒哥哥給我起這個名字,一定是希望我能夠忘記過去,像即將開放的花朵一樣迎接新的未來。
我會努力的,然而不是作為一朵花,而是一棵樹,不依靠任何人、在風雨中也不會倒下的大樹。
我要成為像大樹一樣可以被依靠的人,所以,從現在開始,必須好好吃飯,努力鍛鍊身體,不能哭泣,不能生病,不能貪睡,不能軟弱,不做任何人的負擔。
槍
&ldo;懷安,咱們調到惠安百戶所幾年了?&rdo;李抗問。
他如今是惠安百戶所的百戶,此時,正一邊津津有味地把玩著一把火槍,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薛懷安聊天。
薛懷安想了想,從初荷家中出事後不久,他隨升遷的李抗調職惠安到現在,剛好滿了兩年。
現在,初荷十四歲了,公學的學業已經完成,今後的去向著實令他頭疼。
&ldo;你在看什麼呢?&rdo;李抗瞟了一眼不遠處似乎是在伏案看書的年輕人,問道。
薛懷安的案頭放著一摞厚厚的卷冊,他一邊翻看,一邊在一張紙上記著什麼,頭也沒抬地答道:&ldo;給初荷找學校呢,適合女孩子唸的書院還真不好找。既要聲譽好,又要位置好,還要價錢好……總之,頭疼死我了。&rdo;
李抗也有個待嫁的女兒,對這一點頗有同感:&ldo;是啊。你說這些丫頭沒事學個什麼勁兒呢。公學,那是朝廷讓唸的,也就算了,但凡家裡有個把閒錢,怎麼都要撐著唸完。可這再往後,還有什麼學頭兒?不如在家消停兩三年,好好學點兒女紅,嫁人就是了。&rdo;
&ldo;初荷是有潛質的,她應該繼續上學。&rdo;
&ldo;是嗎?那你可要想法子拼命賺錢了。那麼貴的學校,你自個兒不就是因為沒錢才上不下去的嗎?&rdo;李抗說完,似乎是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正戳到了薛懷安的痛處,偷偷把眼睛從把玩的火槍上移開,瞟了他一眼。
薛懷安看上去倒是絲毫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只是拍著腦袋,彷彿想起了什麼更加讓人愁苦的事情:&ldo;可是,初荷的文才實在是太差了,這可真的叫人揪心!去考書院的話,以她那樣的文才,可是絕對要落第的。&rdo;
&ldo;哦,你看過她寫的文章?&rdo;李抗巴不得可以把話題岔開。
&ldo;是啊,就看過一次,簡直寫得糟透了,就和大白話一樣,完全沒有文法,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她在寫什麼東西。我當時就覺得頭一大,心想都這麼大了,也念著公學,《論語》這些總是讀過的吧,怎麼會寫出這樣的文章來,真是愁死人了。&rdo;
&ldo;是嗎,真有那麼糟糕?這倒是奇怪了,你不是說她家學淵博嗎?&rdo;李抗擺弄著槍,心不在焉地迎合著。
&ldo;是啊。後來我問她,她便氣急了,說我再不可翻看她寫的任何東西,還說那樣寫東西的文法,是打她太爺爺那裡一代一代教下來的,要我不要管。她說,太爺爺說過,終有一日,咱們都要那麼寫東西的,還說……&rdo;
薛懷安話還沒說完,只聽李抗一拍桌子,大呼一聲:&ldo;好槍,真他孃的是把好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