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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舉著火把,在倒斃的牲畜間行走,砍斷它們的腿,抗在肩膀上,血從他們的脖子一直流到胸膛。
兩部沒有蓬帳的馬車被臨時栓上皮繩,既然沒有馬和牛了,那麼由人來拉也是可以的,那幾個寶貴的位置僅有受了重傷無法行走的騎士才有權佔有,除了他們,就算是孩子也得徒步行走,於是一些男人和女人將那些還不到腰部的孩子背起來,他們之前未必認識,或許還有點矛盾和過節,譬如說,那個缺了門牙的小混蛋,他不止一次地偷走過鄰居的蘋果、麵包和鹹魚——作為一個被**和糞工養大的孩子他身手靈活,不懼骯髒,也習慣了被人追逐和恐嚇,所以變故突生時他毫不猶豫地鑽進了厚厚的蝙蝠糞便裡,躲過了火焰、弩箭與刀劍的威脅,卻被一頭驚恐的黑牛踩斷了腿,他忍耐著沒有哭泣叫嚷,而是爬到一塊石頭後面躲了起來,期望自己能夠倖存……他倖存了下來,但他根本無法如他所以為的那樣能夠匍匐著逃出生天,他藏在衣服裡的豆餅和幹棗都丟了,稍稍一動他的腿疼的就像是被人放在鐵砧上反覆敲打,而他所有的力氣全被用來支撐著他的上半身,好讓自己不至於溺死在腥臭的糞便裡——他差不多可以想像得到自己會被拋下,人們粘稠拖沓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留下的只有蝙蝠、老鼠和甲蟲,一旦火光消失,四周陷入黑暗,它們就會一擁而上,活生生地將他瓜分殆盡。
他被抓起來放到一個肩膀上的時候嚇的差點放聲大叫起來,但他很快認出了那個寬厚的背脊與那個即便擺上一份只有爵爺才有權享用的早餐也綽綽有餘的大屁股——他曾因為偷了一罐子蜜糖而被這個大屁股坐在身下被高熱、汗水和臭屁折磨了有整整一個下午那麼久,「加西亞夫人?」
「怎麼?」
「您女兒呢?」他記得她有個身體不怎麼好的小女兒,那罐子蜜糖就是為了給她摻在牛奶裡補養身體而特意買來的。
「死了。」
有些人決定留在這裡,譬如一個由於技藝高超而積攢了不少金幣的手工藝人,他從雷霆堡帶出的財產被盜賊們掠奪殆盡,他的長子死於去年的戰爭而次子就在剛才為了他的親人奮戰而死,他最小的兒子與他的母親一同死在崩塌的岩石下,火焰點燃了他的外套、頭髮和臉,他的手指被燒得焦黑蜷縮,他雖然還活著,但已經沒有了希望——他取下他的項鍊與戒指交給僕人,祝福他,而後請他【如果一切結束後他還活著】給他們舉辦葬禮,「若是之後實在沒辦法找到我們,」他看了一眼仍舊不時有碎石墜落的洞穴:「就在陽光能夠照射得到的地方立一塊小小的墓碑吧,告訴人們我們葬身於此。」
還有些人是為了自己的親人而選擇留下,他們還活著,問題是他們不是被掩埋在了巨石下就是因為傷勢過於沉重而無法行動,士兵們並不阻擾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勸說與等待的時間了,他們只能保護著願意離開的人先行一步——但一個跟隨著馬車步行的騎士扈從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了他最喜歡的那個姑娘,她剛才沒有和其他女孩那樣乘坐馬車或是牛車,她攙扶著自己的老父親一起慢慢地走在隊伍後面,這讓他們僥倖逃過了最初的火焰與刀劍。
如果不是一支失去了準頭的箭矢射進了老頭兒的脊背,他們準會沒事兒的;又如果,騎士的馬匹沒有被殺掉,他的扈從無需背負著他的盔甲和刀劍的話,扈從也是能夠將心愛姑娘的父親背到肩上,一同離開這兒的;但這一切都是假設,他們匆匆對望了一眼,便移開了彼此的視線,「瑪麗安。」扈從小心翼翼地低聲提醒道:「這兒很危險……」他沒說完,但瑪麗安和她的父親似乎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我們能去哪兒呢?」女孩問道:「我們還能去哪兒呢?」她說,這也是大多人的想法:「即便我們能夠走到平原上,獸人也會追趕到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