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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他已經思考了整整一個下午,其間雨勢時緩時急,卻始終不能給他答案。
五天前那個驚魂的夜裡,寧擒水一掌拍在他的頭頂,天靈洞開,無數惡靈魚貫而入,正當他的魂魄要被瞬間噬咬殆盡之時,身體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一下子醒了。
那是一個陌生的意識,似乎來自於一個灰白荒涼的「囚場」。
接著萬鬼辟易,他從昏迷中甦醒,只覺得天地一清,無數奧妙得不可思議的道法,渾然天成一般浮現在記憶裡。
他輕輕點出一指,看著四分五裂的走屍,腦子裡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便撞在了一起。
在另一段記憶裡,他原名張久,隨二師兄入師門之後,說是師父不喜此姓,改為長久,取長視久生之意。而他自己挑了個姓氏,因為「寧」字似劍,故而選寧。
二十四年修道生涯碎片般掠過腦海,浮光掠影匆匆。
記憶的最後,便回到了寧小齡兩日前問他的問題。
「想起了什麼?」
「想起了師父殺了我。」
這段簡短的對話,是他上一世的終點。
也是這一世的起點。
那他究竟是哪個寧長久?
「師姐,你曾說,隱國之外,人死不能復生。」寧長久輕聲自問:「那我又算什麼呢?」
……
……
皇城深處,連綿的閣樓沿著長長的階道聳立著,那處本該是眾星捧月般的殿宇,卻只剩下焦黑的斷垣殘壁。
去往這片廢墟的道路已被封死,連夜亦有侍衛打著燈籠看守。
「什麼人?」
其中的一個侍衛忽然大喝了一聲。
微弱的燈火照亮了雨絲,前方的夜雨裡,隱隱約約勾勒出一個撐傘而行的身影。
那是一柄古舊紅傘,細密整齊的傘骨撐著暗紅色的傘面,雨水敲落、躍起、震碎,化作濛濛霧氣。
夜色亦如水。
那柄傘已緩緩越了過來,裙袂下露出的鞋尖踏過石階潺潺淌下的積水,聲音輕碎。
侍衛手中的燈籠猛一晃動,他看著撐傘而立的少女,手已經按在了刀鞘之上。
少女停下了腳步,她自腰間解下一枚玉牌,平靜地遞了過去。
侍衛不確定地接過玉牌,仔細打量,而另一個侍衛看了一眼便倉促跪在了雨水裡,恭敬而謙卑道:「恭迎……恭迎殿下回宮!」
那手持玉牌的侍衛瞬間明白了過來,巨大的恐懼也壓得他跪了下來,「殿下,您……回來了。」
少女輕輕嗯了一聲,接回玉牌,踏過滿是裂痕的石階,向著盡頭那片已夷為廢墟的宮殿走去。
廢墟前,傘面微揚,電光恰合時宜地撕開蒼穹,剎那明滅的光中映出了她的臉。
少女眉目細美,青絲蘸水,拂亂她如雪的面頰,而那點漆般的眸子裡,電光一映而過。
過了一會,秋雷聲隆隆地滾過耳畔。
少女忽然將傘擱在身邊,纖淨的身子對著殘垣斷壁跪了下去。
「女兒對不起娘親,學生對不起先生,臣子對不起蒼生。」
秋雨打濕了她的長髮,濡濕了她的裙裳,少女的聲音很輕,似此刻隨風飄搖的細雨:
「襄兒……何以枉活?」
夜色裡,少女輕輕叩倒。
……
清晨,秋雨稍停,陰雲未散,天色依舊昏暗。
寧小齡喝過了藥吃過了粥,穿著白色單衣,罩著一件淡色的襟袍,坐在床上,難得地靜心打坐。
寧長久收拾著火爐瓷碗,清掃藥渣,地面被他清掃得一塵不染,案臺上也擺放得整整齊齊,而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極為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