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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一

我失眠了。我覺得自己一分鐘也沒有睡著，黑暗中穿越在我身周的風雨，我聽得真真切切，就好像我睡在毫無遮攔的曠野中。

可是為什麼我看見&ldo;檸檬&rdo;了?他坐在一塊岩石上，俯身看我。以前我躺在校園的草坪午睡，陽光蓋著我的睫毛，偷一睜眼，就見他這麼端詳著我，好像我的臉頰是一部永遠播放不完的電影。他的呼吸這麼近，就在我的左耳邊，我伸手去捉他的髮鬢，他卻忽然間化開了，像墨融入黑夜。

桌上的電腦螢幕亮了起來，黑夜破了一個洞。比爾在sn上呼叫我：&ldo;你找到兇手了?&rdo;

&ldo;你怎麼知道!&rdo;我驚訝地直起身來，飛也似的回覆過去。

比爾先給了一個&ldo;神秘的微笑&rdo;，然後才慢吞吞地回答：&ldo;今天一覺醒來，發現居然做了一個完整的夢，平時這個時候，早不知被你吵醒多少回了。所以我想，胡思亂想小姐終於不值夜班了，估計就是已經破案。&rdo;

螢幕右下角，三點四十六分。摸了一把臉頰，涼而濕。頭髮也還沒幹透，昨晚冒雨回來。我摸黑找了條浴巾裹上身子，在螢幕前走來走去，猶豫著要不要把&ldo;最終推理&rdo;告訴比爾。

六月二十二日下午兩點零一分，孟玉珍在十九樓邁進觀光梯。兇手必須知道這個確切的時刻，才能推算出她何時在六樓走出電梯，以便恰如其時地關掉電閘。請注意，這是一個極佳的排除條件，因為能獲知孟玉珍何時下樓的人是有限的。

比如，前臺小姐。她一直坐在門庭前方的正中央，三部電梯的對面，觀光梯到達和離開的時刻，她知道得最精確。但是她始終沒有離開過座位，不可能去到樓頂。

還有整個樓面東側和西側辦公室裡的職員，這一溜從一九〇一到一九一〇，那一邊是一九一四到一九二四。位於樓面南側的觀光梯不是封閉的，大樓外面的陽光從柵欄照進來，電梯移動，走廊東西兩側的牆上會有光影斑斕流過，借用何櫻的比喻，這就有如是電梯外的一場&ldo;花雨&rdo;。

如果在那段時間裡，哪間辦公室正巧開著門，坐在裡邊的職員也許可以目睹孟玉珍經過走廊，去往電梯的方向，還能從牆上的光影來判斷觀光梯的升降。不過，如果他們誰要走去安全梯那裡，必然經過走廊。那天下午，走廊裡並沒有多餘的人在走動。

也有人不需要經過走廊，就可以去到安全梯和貨梯。我們已經知道，樓面北側的一九一一、一九一二和一九一三是套間，各有一扇後門通往貨梯前的吸菸區，而貨梯側面就是安全梯。但是這三間辦公室就算大門洞開，視野所及的牆上也不會有任何光影的提示，這是一個死角，矗立的門庭正好完全遮擋了對面的電梯，以及電梯柵欄投在東西兩側牆頭的光影。

所以，那天下午，整個十九樓的樓層中，就只剩下一個人有作案的條件了。何櫻。

一點五十四分，她接到眼科事業部韓楓的電話，請她立即到六樓，核對下午急用的專案合同中究竟短少了哪一份。她複製了u盤，正在門庭前等待觀光電梯。一點五十九分，孟玉珍氣咻咻地來到了電梯前，準備下樓。有幾十秒的時間，兩個人無話可說地瞪著電梯上行的顯示燈。

就在觀光梯將要到達十九樓的時候，為了避免接下來更多的尷尬，兩個人要面面相覷地待在一個狹小的廂體裡，一起下降，何櫻倉促地說：&ldo;媽，他們等著，電梯太慢了，我走樓梯。&rdo;然後轉身離開，繞過門庭，去往背面的安全梯。

這一切從表面上來看是一個偶然，彷彿何櫻原本也將是受害者，只是一個念頭，讓她僥倖逃離了和孟玉珍相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