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聯大往事(三)(第1/3 頁)
林弱水胳膊上微微一痛,睜開眼,見外面天陰沉沉的。卓寒山蹲在床邊,手裡拿著一隻玻璃針管。已經到了要用強心針來吊命的程度麼?她輕輕嘆口氣,被肺癆折磨近一年,想到即將要見母親的面,也不怎麼傷心。她閉上眼。
然而病入膏肓的林弱水並沒死去。卓寒山每日給她注射針劑,十幾天後,病情竟然漸漸好轉起來,胸口雖然還是痛,但咳血卻止住了。
她終於忍不住問:“你給我打得什麼針?”
“抗生素。”
弱水一驚,心中有了預料:“就是陳教授說的那種新藥?你從哪裡弄來?”
“黑市上買的。”他不肯透露更多,把針管拆開放進一隻飯盒裡,下樓燒水消毒。
好友楊啟南和蘇文沁來探病,見她精神好轉,忍不住露出笑顏:“弱水,有好訊息!日本人在廣東駐紮的一個兵營,讓人一把火給燒了!”
林弱水精神為之一振:“是誰做得?”
楊啟南搖頭:“這件事當真邪門。who、why、how,我們的正規軍一頭霧水,鬼子更摸不著頭腦。那營裡有軍火庫和野戰醫院,沒聽見一槍一炮,半個人都沒跑出來!你說怪不怪?”
林弱水心裡咯噔一下。想到這些天卓寒山都沒有拿報紙給她看,不知怎麼便心神不寧起來。
“那兵營裡……可曾少什麼東西?”
“那誰知道?報紙說因為軍火庫爆炸,小鬼子全燒成灰,別的東西就更別提了。”
朋友們走後,林弱水披上衣服,從視窗往外看,卓寒山正在後院收拾蔬菜。她輕手輕腳下樓,翻箱倒櫃找東西。許多日子不曾下床,廚房裡連炊具都換了。那隻笨拙的黑鐵鍋換成了軍用制式,旁邊一疊鐵飯盒,裡面有大把光亮的勺子,牆上還掛著幾個軍用水壺。洗刷的雖然非常乾淨,仔細看去,卻都是使用過的。市場上偶爾也能見到美軍裝備,但都是厚實沉重,從未見過這種小而薄的款式。櫃子裡成箱的罐頭、壓縮餅乾……越翻心越冷。
最終,在一個錫制方形藥箱裡,她找到了寫滿日文的瓶裝針劑。
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林弱水站立不住,廚房裡哐啷啷一陣響,卓寒山搶進廚房,見妻子倒在地上,臉白如紙。他抱起她,掐人中,灌冷水,好半天林弱水才緩過氣:“這都是哪裡來的?黑市裡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你去燒了鬼子的兵營?”
卓寒山微一遲疑,見她淚光中閃爍著驚懼疑惑,立刻搖頭否認:“我……我沒有。”
他撒謊的本事比廚藝差遠了。想到昆明和廣東之間遙遠的一千五百公里,林弱水渾身顫抖。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卓寒山。”
他像被點名的新生一般回答。結婚這些年,林弱水突然發覺,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面前這個男人。
她漸漸痊癒了。那針劑確實難得,為儲存藥性,卓寒山搞來一臺美國產的北極牌冰箱。這重達半噸多的罕見電器,別說鄉親們不認識,林弱水也只在戰前的上海百樂門見過一次。它就這樣憑空出現在陋居之中,卓寒山依然說是“黑市上買的”。
林弱水變得沉默了。她不再摘下他的黑框眼鏡來玩耍,不再問他習題的做法,也很少再攜手看電影、遊翠湖。一道無形的裂痕出現在兩人之間,拉深,變寬。
是卓寒山變了嗎?不,他什麼都沒有變。照舊夜夜求歡,彷彿婚姻的隔膜、妻子的疑懼根本不會影響心情。除將她喂得豐潤可供享用外,生活對於卓寒山沒有別的意義。
林弱水覺得他越來越遠。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卻無法觸控,難以捉摸。每次鼓起勇氣伸出手,敞開心,他卻只知索歡。
又是一年。她刻苦補習,拿到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