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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一大片。男的都紹皮小帽，狐皮大氅。女的都是插金帶銀菱蘿綢緞。放眼看過去，一片珠光寶氣，閃得人都直眨眼兒。那勢力就更不用說了。看看現在家廟村的人，有幾家不是華家家奴的後代?&rdo;父親說這些時我並沒有因祖上那過了時的了不起的富貴而生出對那張紙的尊重來。還因為那些好東西都擺著給那張紙吃我卻吃不著，而在肚子裡把它和它上面的字以及那字所代表的內容咒罵個沒完沒了。倒是華夏，很認真地聽著父親的講述，並時不時地發出驚嘆聲。當父親說到我們家在這地方無以倫比的地位的時候，華夏就奶聲奶氣地說：&ldo;那祖太爺爺就是這個地方的頭，沒人敢欺負他吧?&rdo;&ldo;沒人，沒人。&rdo;父親一邊搖著頭，一邊呷了一口酒說，&ldo;還要人欺負華家?他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rdo;父親的得意還沒發揮到淋漓盡致，一眼看到華夏，就嘆口氣說：&ldo;哎，要是現在還那樣，那你就不愁將來嫁不出去了。再醜些也有人搶著要。&rdo;聽父親這麼一說，華夏的小臉上就也像大人那樣布滿了陰雲。母親忙說：&ldo;跟孩子說這些幹什麼!――華夏，華春，你們兩個要記住，人要敬鬼敬神敬祖先，只有這樣人才能不忘本，做一個好人。像那些人什麼也不敬，心腸都變壞了，坑蒙拐騙，什麼事都敢幹，那還叫人嘛?咱們可不興那樣。&rdo;我對母親教育意義很濃的話並沒在意，剛得意地想到我以後不會愁嫁不掉的時候，就聽我的姨媽嚆嘮一嗓子說出一句：&ldo;打倒抱殘守缺的牛鬼蛇神!無產階級最偉大!&rdo;這聲音嚇得我把想說的話忘了。父親也一愣，然後他無比厭惡地說：&ldo;還打倒什麼呀?你醒醒吧，大運動已經過去了。前幾年就過去了。上面都說了，那個運動是個錯誤。&rdo;姨媽就直直地看著他硬硬地又說一句：&ldo;造謠生事的反動派是在我們背後捅刀子的敵人!我們要堅決把他們挖出來徹底打垮他!讓他永世不得翻身!&rdo;母親往常遇到這種時候總是拉著姨媽的手順著她說話。可那天她也說：&ldo;小妹，你啥時候才能醒呢?那場運動是過去了，上面說那是個錯誤。我早就想過那是個錯誤啊，把祖先的一切都打倒了，什麼都敢幹，人都不像人了那還不是錯?可那時候上面說它是對的，老百姓說錯也沒用。現在上面說它是錯的，那老百姓就跟著說是錯的唄，你也別倔了。&rdo;姨媽聽了母親的話就亂擺著身子慌亂地在椅子上動個不停，眼睛在每個人的臉上看來看去，嘴裡嘟嘟嚷嚷地說：&ldo;錯誤?錯誤?&rdo;我和華夏見媽媽點頭，爸爸點頭，我們倆也就跟著點頭。姨媽就哇地一聲，像個小孩似地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說：&ldo;錯誤?錯誤?……&rdo;再也不肯吃飯，站起來就在屋子裡像要逃跑一樣一圈圈地跑著，一邊跑一邊哭喊著&ldo;錯誤!錯誤!……&rdo;怎麼按也按不住。就是那次媽媽請來大仙為姨媽跳那個舞蹈的。後來姨媽就住到那個大石屋子裡去了。從那以後，姨媽就沒回來過。在姨媽發瘋地在屋子裡跑來跑去時，我和華夏都跑到供桌底下躲了起來。華夏還擔心我們躲在供桌底下，老祖宗的亡靈們會不會生氣。因此從供桌下鑽出來後，我們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那張紙上，有沒有什麼痕跡表明那些亡靈們是否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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