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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下)(19)
忽然,一個黑影劃開濃霧,劃出一道黑亮的弧行軌跡,旋轉著向我飛了過來。它邊飛邊長,落到我面前時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骷髏。即而我發現它是我家的祠堂。它的眼洞是祠堂的兩扇窗,巨大的嘴是祠堂的門。它一停下,就張開黑洞洞的大嘴,一張一合地唱起歌來:啊――啊――啊――死亡啊死亡,生的母親啊,生的伴侶,啊――死亡孕育著生存啊,生存擁抱著死亡……每張合一次,充當牙齒的門扇就因互相碰撞而碎裂。碎屑磨擦著白霧,帶著閃光的短弧,絡繹紛飛著濺向四周。有幾片落到了我身上。分明是潮朽的木屑。我小時候在亂葬崗裡見過那種腐爛的木屑。怪物的牙齒很快落沒了。它毫無遮攔的口腔像個敞開的大舞臺。有一些人站在舞臺上,伸頭引頸,啊啊地吟唱著和聲。這些人都穿著黑衣服,臉上帶著絕對寧靜表情。彷彿要把啊啊的和聲一直唱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在那群人裡,我看見了我的朋友,我的父母,及我的外祖父。外祖父的頭上戴著的大帽子,把他兜頭帶臉擋的嚴嚴實實。我看不見他的臉,可我知道他是我的外祖父。他的懷裡抱著我的嬰兒。於是,我知道了,我看到是死者的世界,他們是已經對痛苦失去了感覺的亡靈。他們臉上絕對安寧的神情深深感動了我。我向他們伸出手去:
帶著我吧!
我說。然而這些人只把和聲唱的更響:啊――啊――啊――死亡啊死亡,生的母親啊,生的伴侶,啊――死亡孕育著生存啊,生存擁抱著死亡……黑色的骷髏隨著歌聲跳起舞來,一跳一跳,一扭一扭,邊唱邊舞著……忽然,一團亮麗的彩色滾到了這個黑白的世界裡。彩色的一團裡,是老祖奶奶和那個土匪。然後我發現土匪就是寺院裡的住持,老祖奶奶也變成了華夏。他們抱做一團。一個黑白的人在他們身邊哭泣著,在求他們,&ldo;別幹了,別幹了,別幹了……&rdo;他唱歌一樣重複著這三個字。我知道他是我的妹夫。在他的哀歌一樣的聲音裡,華夏和住持猛烈地幹著,……華夏忽然跳起來把妹夫推下了河。妹夫在河裡邊掙扎一邊唱著說:別幹了,別幹了……
我忽然清醒了。一種感覺在我身體裡遊走。就是這種感覺使我沒有經過從深入淺的過度,猛然清醒了,像是我從來沒睡過似的。現在那種感覺還在我體內恣意肆意著。我不由自主抱緊胸部,收緊雙腿,全身用力,繃緊著蜷縮成一團,差點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我的身體裡另有一個自我。她從我的身體裡伸出手來,焦渴地企求著,呻吟著,彷彿我的身體已經成了空虛的城堡,她渴望著尋找一個強有力的男性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她充滿,佔有,蹂躪……我能清醒地感覺到那不是我的思維中產生的我的渴望,那是我身體裡的另一個她的渴望,她的渴望使我的身體起了反應。
我憤怒地從炕上爬了起來,抓起大衣就往外走。
&ldo;你幹什麼去?&rdo;
我不小心的動作弄出了聲音吵醒了於陽。他抓住我問道。
&ldo;我去找華夏。我知道她在哪裡。&rdo;我說,&ldo;你別問我為什麼會知道的,反正我就知道。&rdo;
&ldo;你等一會,我也去。&rdo;於陽說著蹦起來穿上衣服。&ldo;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rdo;
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雪下落的勢頭輕柔了許多,然而更密了。我被那種強烈的感覺牽引著,拉著於陽向河邊跑去。實際上漫天飄落的大雪擋住了我們的視野,地上厚厚的積雪陷住了我們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