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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已經睡了好幾天,因為沒有人路過我就那麼在我死去的娘懷裡一直睡著,如果沒有碰上奶奶,我就真的跟娘一起成了兩個路倒。路倒就是那個年月逃難的人因為體力不支,走著走著就倒下死了,比如我爹跟我娘就都是路倒。我娘碰上了奶奶,總算入土為安,我爹就沒有那麼幸運了,至今我也不知道我爹的屍身在哪裡,也許野狗野狼的肚腹就是他的葬身之地。那一年我七歲,現在過了十三歲,我跟奶奶他們在一起已經六年多了。
我們沿著草叢裡隱隱約約可以看出來的小路一直朝後山攀爬。這條路很隱秘,很少有人走,不知道底細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在雜草叢生的山峁上還隱藏著這樣一條崎嶇蜿蜒的小路。這條小路是我們的活命之路,我們很少靠這條路逃生。我們的人不多,總共才三十來個人,槍也不好,雜七雜八的啥樣都有,子彈也不多,每人都有一把匕首或者馬刀,用冷兵器來補充火力的不足。這種裝備出去搶老財、綁肉票還行,要是保安團來找麻煩我們沒辦法跟他們正面對抗,三十六計走為上一跑了之。好在保安團也怕我們,我們鬧得厲害了,他們就進山來清剿,老遠就把槍鳴得震天價響,像是通知我們。我們就轉到後山去躲一陣子,等他們走了我們再回來。我們之所以守著這座狗娃山,就是因為這座山易守難攻,山勢龐大,大有周旋的餘地。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山下面的老百姓許多都是我們的眼線,只要有生人進山,不管是不是官兵,眼線都會及時報告。這一回不知道出了啥鬼事情,這麼多保安團摸到了鼻子底下,我們竟然一無所知。
槍聲漸漸離我們遠了,奶奶的步子也慢了下來。當我們走到曬陽陽坡的時候,奶奶止步不前並且坐了下來。我們都知道她在等大掌櫃,等他回來會上我們以後再決定走或者不走。我們都原地坐下,二孃遠遠地坐在一塊岩石上,胡小個子爬到坡上望風。其他人懶洋洋地坐在太陽下面養神,還有的哈欠連天,那是大菸癮犯了。我斷定他們昨天夜裡肯定徹夜未眠,他們的最大樂趣就是徹夜不眠地聚在一起推牛九。那是一種瘦長瘦長的紙牌,玩法很簡單,可以用來賭錢。他們就是用這種上面印著黑坨坨的紙牌賭錢。他們沒有錢,我知道他們跟我一樣窮,有錢誰還會來當土匪?當了土匪也不會有錢,因為土匪沒有穩定的收入。我們唯一的財富就是無法無天,在我們眼裡財富沒有你我之分,法律、倫理、道德還有傳統這一切的一切都保護不了財富,唯一能保護財富的手段就是武力。我們的觀念是:你的財富就是我的,我的財富也可能在下一刻變成別人的,財富就像跳蚤,總是從一個人的身上蹦到另一個人的身上。我們的生活目的就是把別人的財富變成自己的,這一點跟商人、小偷一樣。不同的是,商人靠騙,小偷靠偷,我們靠搶,追求的結果一樣:用別人的錢財充實自己的荷包。當然,我們也不總是隻用硬搶這一套手段來獲得錢財,對外我們最常用的辦法就是搶掠、勒索、恐嚇。對內我們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賭博,用那種髒兮兮的紙牌,有時候乾脆就猜大猜小,用拳頭、用石頭、用一切可以區分大小正反上下高低的東西來賭。晚上熬夜,白天昏睡,這是我們的生活習性,跟山裡的野狼差不多。保安團可能正是摸透了我們的毛病才對症下藥,趁早上我們的人都在睡夢中偷偷摸了上來。想到這裡,我不由打了一個激靈,一股子寒氣從我的心底躥到了頂門上,這說明這一夥保安團絕對不是以往那樣假模假式朝天放上幾槍然後回去應付上司的過場子,這一回他們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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