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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拽我的時候,腰裡硬邦邦的鐵器磕了我的頭。我看見了她腰裡的槍,我嚇壞了,不知道我不順從她她會不會就地把我斃了。我就跟上他們走了。他們一路上問了我許多話,包括我叫什麼名字,我心情惡劣到了極點,思念著我爹我娘,沒心情搭理他們。他們其中的一個就說這娃娃沒名字就叫他狗娃吧。女人立刻贊成,說我們住在狗娃山,這娃娃命苦得很,名字叫賤些好養活。從那以後他們就都叫我狗娃,我也就習慣了這個名字,可是我在心裡牢牢地記住了我的名字叫文娃,我還有個官名叫孟文魁。
我們走了好多好多天,才回到了他們叫做狗娃山的地方。路上他們一直給我吃那種硬邦邦的雜麵餅子,他們自己也吃那種餅子,那種餅子在我心目中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品,我怎麼吃也吃不夠。可是他們每天只給我吃三塊,他們自己也跟我一樣每天只吃三塊。後來到了一個鎮店,他們到一家飯鋪子裡要了羊湯泡饃。那個個子最高的人長出一口氣說:&ldo;可算過來了,我就怕我們也餓死在這山西地界裡。&rdo;
我這才知道我們已經從災區出來了。那一天他們要的羊湯美極了,薄薄的餅子泡在油膩膩香味撲鼻的羊湯裡,讓人恨不得一頭栽進去用羊湯把自己淹死。
&ldo;狗娃兒,今天敞開吃,管夠。&rdo;
我那天吃得太多了,撐得我不敢彎腰,不敢說話,因為我一彎腰一說話胃裡的羊湯泡饃似乎就會噴發出來。
那個大個子,後來我知道他有一個非常逗的外號,叫胡小個子,吃飯的時候對那個女人說:&ldo;奶奶,你乾脆把這個娃兒認個兒子算了,我看你跟這娃兒有緣分哩。&rdo;
女人眼睜睜地看著我說:&ldo;狗娃兒,叫娘。&rdo;
我知道她不是我娘,雖然她救了我的命,可是她不是我娘。我也知道,啥不叫也不行,人家救了我,今後還得靠人家繼續救我,可是我這個人天生嘴硬,怎麼也沒辦法對著明明不是我孃的女人叫娘,我就叫了她一聲:&ldo;嬸嬸。&rdo;
她的臉立刻變冷了,好像剛剛燒紅了的鐵板淬了火,灰灰地僵硬無比:&ldo;什麼嬸嬸,叫我奶奶。&rdo;
從那以後我就把她叫奶奶,後來我才知道,夥裡的人都把她叫奶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喜歡別人把她叫奶奶,也不知道為什麼別人都把她叫奶奶。奶奶應該是那種頭髮灰白,臉上溝渠縱橫,彎腰弓背喋喋不休還經常咳嗽吐痰的老太太,可是她卻很年輕,起碼在我眼裡她很年輕,雖然她看上去好像比我娘年紀大了些,卻比我娘好看。臉是那種瓜子形的。眼睛細長細長的。嘴唇薄薄的經常抿成窄窄的一條縫。頭髮也是一絲不苟,隨時都梳得光溜溜的,在腦後綰成一個大大的髻。雖然她比娘好看,可是我仍然不願意給她做兒子,我有些怕她,別人也都有些怕她。再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我們夥裡大掌櫃的媳婦,大掌櫃也怕她,跟我爹我娘不一樣,我爹就從來不怕我娘,我也不怕。
後來她常常說,那一年她出去&ldo;做活&rdo;,殺了一個財東,得了一千塊大洋,還撿了一個娃娃,那個娃娃就是我。我們夥裡把外出打家劫舍、殺人越貨叫&ldo;做活&rdo;。據奶奶說她撿我的時候我跟我娘緊緊摟抱著躺在路中央,我的身上裹著一件大人的破褂子,破褂子上滿是蝨子蟣子:&ldo;你當時要不是哼唧了幾聲,我還以為是一大一小兩個路倒呢。我都已經走過了,聽到你哼哼唧唧的反回身來才知道你還是個活物,就從你孃的懷裡把你拾了回來。唉,你娘當時已經死得硬邦邦了,我們就把她埋了。&rdo;
我長大了一些之後,經過分析判斷,我才想到,我在奶奶懷裡醒過來的時候,可能並不是我印象中剛剛跟娘睡了一會兒,也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