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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良心上受了莫大的責罰,我還有什麼奢望呢!我願暑假快來,我扎掙著這創
傷的心神,撲向母親懷裡大哭!我廿年的心頭埋沒的秘密,在天辛死後,我
已整個的跪獻在父母座下了。我不忍那可怕的人間隔膜,能阻礙了我們天性
的心之交流,使他們永遠隱蔽著不知道他們的女兒——不認識他們的女兒。
《醒後的惆悵》
深夜夢迴的枕上,我常聞到一種飄浮的清香,不是冷豔的梅香,不是
清馨的蘭香,不是金爐裡的檀香,更不是野外雨後的草香。不知它來自何處,
去至何方?它們伴著皎月遊雲而來,隨著冷風淒雨而來,無可比擬,悽迷輾
轉之中,認它為一縷愁絲,認它為幾束戀感,是這般悲壯而纏綿。世界既這
般空寂,何必追求物象的因果。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
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汝愛我心,我愛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需在纏縛。
— — 楞嚴經
寂滅的世界裡,無大地山河,無戀愛生死,此身既屬臭皮囊,此心又
何嘗有物,因此我常想毀滅生命,錮禁心靈。至少把過去埋了,埋在那蒼茫
的海心,埋在那崇峻的山峰;在人間永不波盪,永不飄飛;但是失敗了,僅
僅這一念之差,鑄塑成這般罪惡。
當我在長夜漫漫,轉側嗚咽之中,我常幻想著那雲煙一般的往事,我
感到梗酸,輕輕來吻我的是這腔無處揮灑的血淚。
我不能讓生命寂滅,更無力制止她的心波澎湃,想到時總覺對不住母
親,離開她五年把自己摧殘到這般枯悴。要寫什麼呢?生命已消逝的飛掠去
了,筆尖逃逸的思緒,何曾是紙上留下的痕跡。母親!這些話假如你已瞭解
時,我又何必再寫呢!只恨這是埋在我心冢裡的,在我將要放在玉棺時,把
這束心的揮抹請母親過目。
天辛死以後,我在他屍身前禱告時,一個令我綣戀的夢醒了!我愛夢,
我喜歡夢,她是濃霧裡闌珊的花枝,她是雪紗輕籠了蘋果臉的少女,她如蒼
海飛濺的浪花,她如歸鴻雲天裡一閃的翅影。因為她既不可捉摸,又不容凝
視,那輕渺渺遊絲般夢痕,比一切都使人醺醉而迷惘。
詩是可以寫在紙上的,畫是可以繪在紙上的,而夢呢,永遠留在我心
裡。母親!假如你正在寂寞時候,我告訴你幾個奇異的夢。
《夜航》
一九二五年元旦那天,我到醫院去看天辛,那時殘雪未消,輕踏著積
雪去叩彈他的病室,誠然具著別種興趣,在這連續探病的心情經驗中,才產
生出現在我這懺悔的惆悵!
不過我常覺由崎嶇蜿蜒的山徑到達到峰頭,由翠蔭森森的樹林到達到
峰頭;歸宿雖然一樣,而方式已有複雜簡略之分,因之我對於過去及現在,
又覺心頭輕泛著一種神妙的傲意。
那天下午我去探病,推開門時,他是睡在床上頭向著窗瞧書,我放輕
了足步進去,他一點都莫有覺的我來了,依然一頁一頁翻著書。我脫了皮袍,
笑著蹲在他床前,手攀著床欄說:
辛,我特來給你拜年,祝你一年的健康和安怡。
“ ”
他似乎吃了一驚,見我蹲著時不禁笑了!我說:
辛!不准你笑!從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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