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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我願雪
把我深深地掩埋,深深地掩埋在這若干生命歸宿的墳裡。寒風吹著,雪花飛
著,我像一座石膏人形一樣矗立在這荒郊孤冢之前,我昂首向蒼白的天宇默
禱;這時候我真覺空無所有,亦無所戀,生命的靈焰已漸漸地模糊,忘了母
親,忘了一切愛我憐我同情我的朋友們。
正是我心神寧靜的如死去一樣的時候,蘆塘裡忽然飛出一對白鴿,落
到一棵松樹上;我用哀憐的聲音告訴它,告訴它不要輕易洩漏了我這悲哀,
給我的母親,和一切愛我憐我同情我的朋友們。
我遍體感到寒冷僵硬,有點抖戰了!那邊道上走過了一個銀鬚飄拂,
道貌巍然的老和尚,一手執著傘,一手執著念珠,慢慢地到這邊來。我心裡
忽然一酸,因為這和尚有幾分像我故鄉七十歲的老父。他已驚破我的沉寂,
我知此地不可再久留,我用手指在雪罩了的石桌上寫了“我來了”三個字,
我向墓再凝視一度,遂決然地離開這裡。
歸途上,我來時的足痕已被雪遮住。我空虛的心裡,忽然想起天辛在
病榻上念茵夢湖:
“死時候呵!死時候,我只合獨葬荒丘! ”
十五年十二月六日
《腸斷心碎淚成冰》
如今已是午夜人靜,望望窗外,天上只有孤清一彎新月,地上白茫茫
滿鋪的都是雪,爐中殘火已熄只剩了灰燼,屋裡又冷靜又陰森;這世界呵!
是我腸斷心碎的世界;這時候呵!是我低泣哀號的時候。禁不住的我想到天
辛,我又想把它移到了紙上。墨凍了我用熱淚融化,筆幹了我用熱淚溫潤,
然而天呵!我的熱淚為什麼不能救活冢中的枯骨,不能喚回逝去的英魂呢?
這懦弱無情的淚有什麼用處?我真痛恨我自己,我真詛咒我自己。
這是兩年前的事了。
出了德國醫院的天辛,忽然又病了,這次不是吐血,是急性盲腸炎。
病狀很利害,三天工夫他瘦得成了一把枯骨,只是眼珠轉動,嘴唇開合,表
明他還是一架有靈魂的軀殼。我不忍再見他,我見了他我只有落淚,他也不
願再見我,他見了我他也是隻有咽淚;命運既已這樣安排了,我們還能再說
什麼,只靜待這黑的幕垂到地上時,他把靈魂交給了我,把軀殼交給了死!
星期三下午我去東交民巷看了他,便走了。那天下午蘭辛和靜弟送他
到協和醫院,院中人說要用手術割治,不然一兩天一定會死!那時靜弟也不
在,他自己簽了字要醫院給他開刀,蘭辛當時曾阻止他,恐怕他這久病的身
軀禁受不住,但是他還笑蘭辛膽小,決定後,他便被抬到解剖室去開肚。開
刀後據蘭辛告我,他精神很好,蘭辛問他:“要不要波微來看你?”他笑了
笑說:“她願意來,來看看也好,不來也好,省得她又要難過!”蘭辛當天打
電話告我,起始他願我去看他,後來他又說:“你暫時不去也好,這時候他
太疲倦虛弱了,禁不住再受刺激,過一兩天等天辛好些再去吧!省得見了面
都難過,於病人不大好。”我自然知道他現在見了我是要難過的,我遂決定
不去了。但是我心裡總不平靜,像遺失了什麼東西一樣,從家裡又跑到紅樓
去找晶清,她也伴著我在自修室裡轉,我們誰都未曾想到他是已經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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