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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松稀稀疏疏,像古老的浮雕一樣莊重地立在路兩邊。我們在山腰上蜿蜒,繞過群山上的柏樹。有時候,一些闊葉植物瘋狂地伸出枝條,拍打和摩擦著車身,車開過之後它們像鐘擺一樣獨自搖擺又似乎在抖落沉積在身上許久的灰塵在許多個雨季之下它們像車站的倉庫中堆放的幾把破傘雨水流濕枝幹流入土壤在水泥之下沉寂。雲朵凝固不動地粘在天空中,我曾經經常在仰視著這樣的天空時半睡半醒,時空靜止,天空把公路倒映成一條河流,我看到了我在那條河流上;它的安寧在晴朗的天氣裡猶如微雨落在大地上那般的寂靜無聲,彩色的風環繞著陽光流過讓空氣結成雪白的冰墜落在天河裡成為那些呆板可笑的雲她的微笑在後視鏡裡被夢境定格成一幅畫面坐在窗邊注視著飄拂而過的風淺黃色的衣服上面印著幾行我看不懂也許他們也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傾斜的黑色一直滑到一角那是耳機的模樣。
他們交談的聲音很小,即使我在他們身邊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我時而望望他們,時而望著窗外,看著一棵棵樹從我身邊跑過。他穿著一件黑色夾克,她的頭靠在他的肩旁上,穿著一件白襯衫,耳機線在他們緊靠在一起的胳膊上,像粗實的手臂上突起的血管。她的發尖落在他的手心上,活潑的雙眼輕輕閉合,我感到有一股均勻的氣息在他們的面前流進流出。他們大概十六七歲。車不快不慢地駛著,始終向前,引擎聲不間斷地在車內迴響,我想著,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一直開下來,他們倆是否是這班車的最後乘客。也許是,也許不是。
我想到了一件不得不說的事,我們那輛車的底部曾經私自改過,是在一傢俬人的腳踏車修理店改的。當司機對我說起這件事時我挺納悶的,怎麼會在腳踏車店修理?他告訴我,那師傅曾經是修汽車的,然後改修腳踏車。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改了什麼。他在車底定了一塊五平方米的鐵板,與底盤有一定的空隙,說簡單些,鐵板上可以放一定大小的東西。他說是在腳踏車店裡焊上的,在告訴我時已焊了一年之久,當車開得過快的時候底盤下的某個東西會晃得厲害,但沒什麼大礙。它曾經是用來幹了什麼,我沒問他也沒告訴我,反正我在那輛車上時它什麼也沒幹,只是一個無用的裝飾。
我記得有許多次我在車上昏昏欲睡,在車停的那一剎那傳來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像一個老人用磨破的喉嚨在叫喊,我知道那聲音來源於車底。尤其在那一條雪松長得極其茂盛的直路上叫聲更是明顯。
在冬季裡,她的臉尤其紅潤,像溫暖的房子裡壁爐中的火焰。陽光即使在正午也藏在霧氣之中,雪堆積在公路的兩旁始終不化,公路顯得又白又濕。車穩重地行駛在這條公路上,前方沒有房子也沒有去幹活的農民也沒有其他的車輛經過,我們又獨自地趕去城裡。外面的風似乎很大,枯枝卻表現得很有精神,立在寒風中一動不動。只有一絲風從車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躥入,在這個充滿人的氣味的金屬盒裡呼嘯著,讓人感到一種沒完沒了的喧鬧。我套上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外套卻是夏天的,不過還好,那絲遛進車內的風對我沒有太多的影響。他們倆都穿著黑色外套,在屬於他們的世界裡一起聽著音樂。那個耳機塞在他們的耳朵裡,似乎那樣做耳機的功能才發揮到極致。我看到他們僅有的那副手套‐‐毛茸茸的‐‐像耳機一樣分別戴在他們的手上,剩下的兩隻看似著涼的手緊緊地牽著,在寒冷的空氣中牽著。她的臉上帶著甜美的安靜。
我轉過臉去,發現天空上一片碧藍,才知道自己在半夢半醒間徘徊了許久。是啊,一如既往,深色的田壤上插著枯萎的野草,天際有一叢煙升起,我幾乎能聞到那陣淡淡的焦味和乾柴的味道。它們在小村莊中成長,散發的味道在大街小巷和公路上彌散,我無法忘記。它們依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