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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聰慧、可愛、漂亮、懂事的兒子,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小床裡,長長的眼線、淺淺的雙眼皮,跟他的母親和外祖父擁有一樣的精緻弧度;小嘴有些乾裂,微微地嘟著;小手伸在臉側,每根小手指稍稍彎曲著,尚能看見手背上一個個小小的酒窩……他跟睡熟時一樣乖,只是沒有了小肚皮輕微的起伏,也沒有了令人心醉的呼吸聲。英祥探手去撫摸他的臉蛋,依然是那麼溫暖而富有彈性,可英祥知道,這溫度、這彈性,很快就將如同他生命中那些已經消逝不見的美好一樣,永遠地離他們而去,再不復回……
他終是不忍再看這美麗的小生靈,轉而抱住床邊那個顫抖不止的肩膀,與她一同掉落眼淚。
那個肩膀的主人卻突然暴虐起來,拳頭雨點般砸在英祥的身上,這不是平時打情罵趣的力度,而是生生地把她的所有的恨發洩在他的身上。英祥只覺得胸口、肩臂一陣陣鈍痛,漸次疊加,湧到骨髓裡,幾乎難以忍受。可和他心裡的痛楚一樣,英祥感覺這樣的疼痛是自己應得的部分,無法逃避,也無法減輕,只有接納,只有忍受。
上蒼不公,對他們尤為不公,在人生的大浪中,他們如被拋棄的小船,只好隨波逐流,卻無法把持!
懷裡的人兒終於捶得累了,那雙拳頭癱軟下來,緊隨其後的是裂帛般尖銳的哭聲。英祥第一次見她這樣地哭,瘋狂地嘶吼,然而看不見眼淚,只看見雙目中血絲層層,如瀕死的野獸,發出最後的慘呼。英祥就如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一樣,無法安慰她,只好任憑那瘋狂在自己的懷裡繼續延續,直到再一次累得發不出聲音為止。
兩個人在昏天黑地的痛楚中迎來了人生最黯然的一個黑夜,肚子裡未進粒米,卻絲毫沒有飢餓的感覺。只是終於平靜了下來。冰兒無力地指了指一旁的油燈,英祥拖著發麻的步伐把燈點亮了。
“還有多少熱水?”冰兒輕聲道,“我給霏兒擦個身,讓他乾乾淨淨地去。”
“早上的熱水已經涼了。”
“不,我就要熱水!不然,孩子會著涼的。”
英祥明白她的執拗,心裡也不願再存在冷靜和常識,點點頭到外間燒了熱水進來,和妻子一起把小小人兒全身擦洗乾淨,那身體上又飄出淡淡的乳花香味,他們在那冰涼的小臉蛋上親了又親,在那漸漸僵硬的小身體上揉了又揉,才依依不捨地從箱子中找到奕霏最好的一套衣裳為他換上。燈光下看不清臉色,只覺得依然白嫩,叫人恍如做了一場夢。——只是這夢,恐怕醒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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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天又亮了,早上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在細雨霏霏中來,也在細雨霏霏中走。鄰居里有些愛打聽事情的,在門口探頭探腦,見英祥頹然出來,悄悄問道:“昨天出什麼事了?你們兩口子又是哭又是鬧的?”
英祥閉閉眼,知道瞞不過,自己也必須接受這個事實,苦澀說道:“孩子夭折了。”
“哦!”問的人露出同情的神色,又勸道,“一個奶娃娃,也不必過分傷心,以後還會有的!”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然則情之所鍾,正在吾輩……英祥想著先人的語句,心裡痛楚之餘竟也有些通透之感,苦笑道:“謝謝你!如今傷心也無用了。”
那人確是好心,指點道:“未滿季就殤了的孩子,也不過是火化,或者拿席子裹了葬在郊外。這天氣熱了,倒也耽誤不得,否則很快就有味道的!”
英祥茫然四顧,又道了一聲謝,心知人家的話有道理。回身和冰兒說了,見她恍若沒有聽見一般,嘆了口氣,只好自己做主,去為孩子準備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