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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長嘆一聲,「如懿,朕這大半生都是在宮裡度過,與你並無不同。甚至你都逼朕幸運些,在未嫁時,在閨閣中,無拘無束地享受過。可朕從做皇子起,每一日無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朕見到的女子也都是宮裡規行矩步的死板的女子,朕只是好奇,想看看宮外的女子是怎麼樣的,她們的日子是不是鮮活潑辣,活色生香,所以朕才會留了她們在身邊。」
瞧,這便是男人,永遠也停不下獵艷的好奇與追逐。
如懿只覺得齒冷,然而亦深深嘆息,「皇上很想知道宮外的世界,便巡幸江南,覓香逐艷。可是作為臣妾,也很羨慕民間恬淡自足、喜悅平和的日子。夫妻間雖然過得寒薄,但可以稱心如意。」
第二十四章 兩相別
如懿不知道為何,會在這一刻與皇帝說起自己一直以來的念想與盼望。然而她尚念著,臉頰上已重重捱了一掌,被掀在地上。這掌摑實在是突如其來,她被掌風掀開,重重撞在紅木鏤雕長桌上。那紅木質地堅實,一撞之下肋下痛得要裂開—樣。腦海里嗡嗡地響著,像下著嘈嘈切切的瓢潑大雨,眼前白點子亂飛。半晌如懿才看得清眼前的景象,她實在不知自己犯了何錯,愕然抬頭。只見皇帝呼吸粗重,怒視著自己,喉間發出低沉的如獸的悶響,「朕便一直知道,你在朕的身邊,卻念著與旁人去 過民間生活,享你們的歡欣喜樂。」
皇帝下手頗重,她的發鬌散了大半,凌亂地垂落耳邊。淚眼蒙曨裡,望出一片雪色清寒,「皇上為何如此多疑揣測?」
皇帝舌底沙啞,粗戾道:「朕多疑?你自嫁與朕,便知朕不會落到民間去守著一個女子終老。那麼你所揣想的不是旁人麼!」
如懿喟然長嘆,「皇帝渴望見到宮外的女人是怎麼樣的,就可以尋來這麼多鶯鶯燕燕,敢舞喧擾。臣妾不過嘆一句羨慕民間夫妻靜和,皇上便要掌摑臣妾,是何道理?」
「沒有道理,朕即是道理!朕這一生,少年喪母,中年喪妻失子,內有太后,外有朝政,朕有幾日過得平安喜樂?如今朕稍稍暢快適意,你便諸多阻撓。這兩掌便是告訴你,哪怕今日你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后,你也是朕的奴才,不可違逆朕,反抗朕!」
她望著他,像望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一顆心反而定了下來,有著落處。
她曾經那樣思念他,思念她的弘曆,在過往青蔥狂熱的歲月裡。潛邸庭院深深幾許,她自清晨他離開便獨坐西窗苦苦守候,直至黃昏。外頭一直落著綿綿的春雨,不曾稍停。她知道的,那是天地間的思念,如她一般。等她終於聽見了黃銅門環輕輕叩動,一顆心隨著那扇門的開啟,如那個進來的頎長的身影一般,盼來了天光明媚。
那是朝朝暮暮的平靜與安樂,於風雨中,盼得君回。
可眼前人,早不是彼時人了。兩兩相望,唯餘失望。
曾經深深眷戀,是因為心裡會快樂;而今愛戀彌散,是因為這樣才不那麼痛苦。
皇帝彎下身來,俯視著她,似要從她面上探尋分辨出什麼。他的氣息溫熱地拂在臉上,是夏日雨後的潮膩,「如懿,這幾年來你一直不高興,一直違逆朕。這次若非膚執意要你隨行,只怕你也不肯隨朕南巡。朕一直在思量,你對朕這般冷淡,是從你心裡有了別人開始,還是那人死後?若是為著那人的死,他的死可是你命愉妃去的,朕可沒有想他死。」
如懿黯然,灰敗了神色,道:「人已作古,連當年所謂的情事也是流言揣測,莫須有之事。皇上卻認定了臣妾做過,耿耿於懷,一直不肯放過。」
皇帝凝視著她,伸出手輕輕撫著她的眼皮,輕聲道:「如懿,你看著朕的眼睛裡全是寒氣,冷冷的。朕這樣被你看著,冷得受不住。」
他的手撫上她被歲月無聲侵燭的肌膚,他的眼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