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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對面那外國佬來向他敬酒。祝南疆勉強靜下心來同他寒暄幾句,得知對方在公共租界的外國人商會中擔任理事,近兩年有往法租界拓展生意的意向,因此早早地和羅佔元等人結起了友誼。他當即擺足了警探長的派頭,表示巡捕房也很樂意跟他交個朋友。
外國佬端著酒杯往別處去了,周遭又陷入了令人恐懼的安靜。祝南疆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坐著的站著的,正對自己側對自己的人,每個人都在談笑風生,可偏偏自己什麼都聽不到,彷彿在看一部盛大的啞劇。
「……那好,你改日帶他來給我看看,正好我身邊缺個副官。」
何庭毓的聲音在耳跟後響起。
他哆嗦一下轉過頭,兩人之間還隔了好幾位賓客,對方也並沒有朝自己這邊說話。
——該死的!陰魂不散!
祝南疆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至別處,端起酒杯猛地往嘴裡灌了一口。
田東寶很殷勤地要給他添酒,他遞上前去,卻發現那隻酒杯在他眼前晃個不停。
「祝先生,你別抖啊!」田東寶倏地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接著往杯子裡倒酒。
然而祝南疆抖得實在太厲害,瓶口敲打杯沿叮叮咣咣地響。
「誰在抖?」
「是你在抖!」
啊,是我在抖……
祝南疆放下杯子,用左手蓋住右手輕輕握成拳,而後又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
田東寶甚是關切地看了他一眼:「祝先生,你冷嗎?」
宴席進行到一半,祝南疆趁左右都跑去敬酒一個人偷偷摸摸出了飯店。
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模糊的喧譁在背後散開,那人的聲音被掩蓋住聽不見了。
祝南疆抽出香菸,突然發現打火機放在西裝外套裡沒帶出來。夾著煙的手指還在抽搐,他深呼口氣,緊靠牆根緩緩蹲下。
本來是想求個清淨,但真靜下來腦子裡卻是亂鬨鬨的一團,還不如不靜。黑壓壓的天空像陰雲一樣壓在他的心頭,他連吞嚥唾沫都變得費力了。
「我真是白活了這麼些年……」他想。
無論爬得多高,在那人面前他永遠風光不起來,抬頭是條瘋狗,低頭是個廢物。
何庭毓就像枚定時炸彈,隨時都能把他辛苦堆砌起來的堡壘炸成碎片。
將額頭貼在大腿上蹲了一會兒,他抽搭一聲又抬起頭來,突然發現有陰影擋住了頭頂上的燈光。
一雙鋥亮的深色皮鞋出現在他跟前。順著筆挺的西裝褲管朝上望去,他看到了方才在腦海中折磨自己的男人的臉。
「在這兒幹什麼?」
「嗯?」
「我問你在這兒幹什麼?」
祝南疆眨眨眼睛,過了幾秒才如夢方醒般地從地上跳起來。因為蹲了太久他那兩條腿已然發麻,剛起身又歪歪扭扭地撞在牆上。
何庭毓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也沒有上前攙扶的意思。他在等他回答。
於是祝南疆單手扶牆,曲起發麻的右腿輕輕點在地上,臉上是帶著拘謹的順從:「出來透透氣。」
話剛出口他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有問必答。為彌補潛意識裡流露出來的膽怯,他立刻板起臉孔冷聲道:「你有什麼事?」
何庭毓已別過頭去,因此沒看到他五顏六色的表情。
摸出打火機,他將祝南疆手裡那根香菸抽出來,點著後又塞回他手裡:「恭喜你仕途通達。」
後者姿勢僵硬地接過煙,舉到嘴邊又放下。他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道謝,然後也回敬他一句恭喜?
何庭毓給自己也點了根煙,猛抽兩口吐出一片青霧:「怎麼不說話?」
「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