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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見的時候,他便會勒馬多站一會兒,目不轉睛地打量那人在城頭的種種舉動。年輕將領的身形纖瘦而單薄,然勝在意志卓絕不屈,有一回晉軍集各部猛烈攻城,他連續六日每一次巡圍時都能看見他,令他幾乎懷疑那人連續六日不曾歇息過。
每日去看看那個叫卓少疆的年輕平將如何了——此竟成為了他此次隨陳無宇出征中最令他沉迷的事情。
如是過了近二十日,城下攻城之部中有訊息傳至各軍。
訊息稱,豫州城大平守軍射向城外的箭經晉軍士兵細查,箭鏃看上去極像是百姓們在倉促間燒熔城中錢幣而製成的,料想平軍城頭兵罄,難以久持。
陳無宇聽後,特意叫人去要了一支這樣的箭來看。
除了箭鏃之外,連箭桿也非軍中常制,更像是劈裂門板而製成的。
陳無宇看罷後,對他道:「如此來看,我軍回師之日可期矣。」
他則盯著陳無宇手中的箭,久久不言。
風雪之中城頭的一幕幕於他眼前飛掠而過,如此將敗之際,他竟不知有人的意志還能夠堅定若此。
陳無宇看出他神色有異,問說:「殿下有何心事?」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望向遠處,那一片蒼茫的城牆在他眼中漸漸地化變成了雄弘森嚴的宮牆。
須臾,他沉下目光,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陳將軍。有人從軍,是為戰一國之存亡;有人從軍,卻是為避一己之禍難。」
陳無宇聽了這話,豈能不明白他意指何人何事,一時不知該接些什麼。
他又說:「卓少疆雖為敵將,卻令我敬而重之。」他伸手拿過那根箭,翻看少頃,「我敬他這一腔忠血。若他戰死城頭,望將軍請攻城之部收他全屍,我必親為之葬。」
為戰一國之存亡的人,將死;為避一己之禍難的人,可旁視其死而葬之。
豈還有比這更諷刺之事?
然而陳無宇卻沒有等到替卓少疆收屍的那一日。
大平守軍兵罄後的第五日,晉軍收到了皇帝命諸部撤軍北退的詔令。
大軍不得不從,攻城之部按令偃旗息鼓。
而晉軍在退兵之時,無人知曉卓少疆從京中帶來豫州的兵馬僅剩下了三百人而已,豫州城原守軍皆已陣亡,若晉軍不退,豫州城破不過再一二日之事。
在整軍回撤西境的途中,寒風呼動,陳無宇在馬上飲了幾口酒驅寒,然後且嘆且道:「陛下多疑,偏在此時罷兵。大平宿將裴穆清既死,後輩中尚無智勇過人、身經百戰之驍將,我軍不在此時將豫州城一舉攻破,真是白廢了這十年難遇之良機!卓少疆經此一役,聲名於大平國中必將大振,且此人又是這般堅勇不屈、悍不畏死的性子,若大平將他留在北境,往後大晉要想再討得便宜,只怕更難。」
寒風難掩他臉上寒色,他冷冷一笑,道:「父皇若不多疑……將軍以為,我還有命活到現在麼?」
陳無宇沉默,目色複雜地看他兩眼,然後將手中的酒囊一把扔進他懷中。
他接過,掂了兩下,拔開塞子一飲數口。
酒將胸口刮擦得火辣辣的疼,他的心底卻仍然僵、冷、硬、寒。
回到西境後的沒幾日,他收到了長姊的信函。
自他從軍以來,長寧一月一封家書,同他說些京中近況、皇室諸事,以及總是少不了問問他,需不需要她幫些什麼。
這回的信中,長寧先說自己又收得幾幅大平先賢畫作,這些費了她近四年的功夫才得來的寶貝,待他下回回京時給他瞧瞧。
然後又說,父皇近日抱恙,久不臨朝,國政皆委炳軒處置,然又對炳軒不甚滿意,幾次於炳軒覲見時當眾摔罵;侍奉父皇多年的文總管說,父皇這是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