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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柒拾伍
元烈二十七年正月,文乙頭一回見到謝淳。
是年正旦朝會,裕王入京詣闕。這位已封王闢府滿兩年、在邊境小建軍功的皇三子獲得皇帝嘉賞,當被問及想要什麼賞賜時,他向父君求賜幾位年輕才俊,以補裕王府謨臣之缺。
朝宴之上,皇帝伸臂,遙遙點向一人,問道:「此人如何?」
裕王看了一眼,誠懇道:「此人自然好,兒臣只怕父皇捨不得。」
面對甫建軍功、頗知進退的三兒子,皇帝沒有什麼捨不得的。他讓近侍去將人請到御前,賜酒,問說:「謝淳,始安郡的裕王府缺能臣。你可願去始安郡,助朕這愛子一臂之力?」
隔著重重身影,文乙看見那位名叫謝淳的年輕男人俯身叩首,然後聽見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臣蒙陛下、裕王殿下賞識,必以薄材佐殿下。臣謹奉詔。」
裕王起身,進至御前,親自將謝淳扶起。
男人的容貌如朗朗清月,身形如勁拔青松,清晰地落入文乙眼中。
他是元烈二十五年的新科進士中最得皇帝賞識的一人,得承天恩,近奉御前,修起居注,才名聞傳於國中遠郡。裕王此番入京在御前求賜謨臣,心裡唸的又何嘗不是謝淳這二字。
文臣的身上總有一股氣。
那氣與武將的勇烈殺伐之氣不同。它無形,不迫人;但它堅韌,不可摧。它撐託著輔佐明主、廣濟天下、治和宇內的雄圖與壯志。
便是這樣的一股氣,令文乙下意識地收回了目光。
在它面前,他是何其微末。
在它面前,他的自卑,無所遁形。
……
臨行前,文乙奉裕王命至謝淳府上,持百金以贈之,以表裕王的一片心意。
其時謝淳正在見客,不多時,謝淳的家僕出來,收下百金,拜謝過裕王美意,又奉禮給文乙,以作回禮,再告文乙,因謝淳無法親自相送,望文乙不要見外,可留作少歇,亦可直接離府。
謝府中人與謝淳一樣,言語之間不卑不亢,似也蘊著那一股文臣之氣。
這股氣令文乙邁不出離開的步伐。他躊躇了一下,有禮地詢問,他是否可以親自去同謝淳拜別,而後再走。
因考慮到他是裕王身邊的近侍,家僕遂為他引路,帶他去見謝淳。行進間,文乙又斟酌問道,不知謝大人眼下正見何客。家僕答說,是龍章閣直學士、翰林待詔鄭至和大人。
文乙聽後,沉默無言。
似謝淳之輩,所交自當是名儒如鄭平誥。
謝、鄭二人交談之處,屋門未闔,敞敞蕩蕩。這一點與裕王府大為不同,又令文乙心下慨嘆。
家僕入內通稟,留文乙在門外稍候。屋中二人所談之言隱隱約約地傳至他耳中:
「……今上諸皇子中,裕王實屬翹楚,是可佐之主。大晉百年,邊戰頻發,兵辱民苦,長此以往,社稷難保。為人臣者,當以明理諫人主,輔之奉正道,如此方是社稷之幸。今弟將赴始安郡,願能盡心佐助裕王,來日或可成就大業……」
「鄭兄所言,亦是謝某所念。」
二人的話語斷在此處。
很快地,謝淳經稟,步出門外,出現在文乙的面前。
他頭一回正眼望向文乙,那道目光平和卻疏離,正符合像他這樣身份的人能夠給予一個閹宦的最大善意。
文乙很有分寸地退後一步,對他長揖而謝,敬了聲:「謝大人。」
……
元烈三十一年深秋,寒風肅殺。
南邊的軍報傳抵裕王府,逢裕王出獵未歸,便隨舊例直接送到謝淳處。至晚間,文乙去謝淳處,欲取他每日寫給裕王的文札,卻見他薄衫立於院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