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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腥氣被牢房門外靜燃的艾條苦味壓沒。
僅僅一牆相隔的兩間牢房內,戚炳昱、戚炳衡面上已無血色,因經徹夜刑訊,此時疲痛交加,皆臥縮於牆側,陷入半昏半迷的狀態,不察門外來者。
有人遞上審訊堂錄。戚炳靖接過,一張接一張地翻看,看完後原封不動地遞還,然後抬眼看向鐵門內二人。
他的表情平靜得如同凜冬中凍結成冰的湖面,除非春至,否則任是何等狂風暴雪都掠不起湖面一絲波瀾。
詹丹站於他的側後方,同樣一臉平靜地問:「王爺想要如何處置此二人?」
戚炳靖回答:「按律處置。」
詹丹說:「王爺雖提供了二人與大平成王交通的實證,然二人所謀不曾真的施行。按大晉律法,宗親犯法罪減一等,若量二人之刑,罪難等死。」
戚炳靖道:「詹卿治下之刑獄,雖嫌苛狠,但行鐵律,不偏不枉,為本王一向所敬服。大晉律法,在世一日,便為尺一日。」
這話坦蕩,亦足以表達他的態度。可詹丹沉默了一下,再次向他確認了一遍:「王爺能容此二人不死?」
戚炳靖卻不再回答。
這一番對話帶起的響動,驚擾了牢房中人。戚炳靖的聲音雖極低沉,然於被囚困在此的人而言卻如惡夢中刺,寥寥數聲便能激得人自渾噩之中警醒。
神智忽自昏沉中抽出,戚炳昱勉力抬動眼皮,精神隨之聚起,很快就緊緊盯牢門外的戚炳靖。他的兩顆眼珠爆滿血絲,渾身因突然分明數倍的疼痛而止不住地打顫。他的嘴唇因高熱而乾涸龜裂,喉間擠出的聲音支離破碎:「……你……二哥就是你殺的……」
他試圖抬起胳膊,可力氣最終也只能夠讓他將血跡斑斑的手掌握成拳頭、飽含恨意地壓在地上。他忽然咯咯笑了:「……四弟,你殺他……可決不是為了我大晉……你並不是因為他與大平的英肅然通謀一事才殺了他的!」
這一聲喝斥引動劇烈的咳嗽,咳嗽令戚炳昱更加痛苦且猙獰。新鮮的血液從他身上不曾有機會癒合的傷口中爭先恐後地冒出,他的冷汗與熱血將衣衫交替浸透。他說:「……你,你是因二哥當初暗中派人去軍前查謝淖的身份,才下狠手去殺他……哈,我和五弟今次……今次也是因觸到了你的這塊逆鱗,才引得你再次不顧親兄弟的情分……我說的,對不對?!」
戚炳靖接住他的目光,接住他的問話,卻不語不動。
從窗洞處漏進來的陽光在這暗室中顯得異常慘白。恨意層層堆加,被這一把陽光燎著,給了戚炳昱奮起一擊的力量。
他像瘋了一樣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向前一躍,不出意外地狼狽跌落在腥臭髒汙的地上。可他不肯放棄,竭力伸手去夠門柵,不顧一切地撕扯著嗓子吼道:「謝淖究竟是誰?!他和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你要殺我們,你要像殺父皇、大哥、二哥那樣地殺我們……!」
戚炳靖的目光逐漸變冷。
他無聲地轉過身。
「……四弟!你給兄弟們一個痛快罷!」
身後鬼哭狼嚎的聲音不肯罷休地一路追趕他,被他不疾不徐的步伐盡數踩在腳下。詹丹示意刑獄諸吏處理牢獄中人,然後側頭看向戚炳靖穩如蒼山的背影。
他就這樣沉默地離去。
……
傍晚時分,崇德殿的內官接昌慶宮人報,稱鄂王已處置完前朝事,眼下正往此處來,意在探視皇帝安康。
崇德殿的準備是自一早便布妥的,眼下聞報,內官便替皇帝更衣梳發,再叫人去安排傳膳。
不多時,鄂王駕至崇德殿。
少年皇帝親自出迎,神貌確似康復,舉手投足如常,只是身形因之前病了一場而顯得更加清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