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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宦官王德引路，李世民一臉沉思地披著斗篷走在宮中甬道上，望著遠處一扇窗戶上的燈光，李世民脫口而出：&ldo;怎麼，淑妃還沒睡嗎？&rdo;王德鼻子一酸：&ldo;皇上，這，這是公主殿下在為娘娘守靈呢。&rdo;李世民這才醒過神來，嘆了口氣：&ldo;唉！她已經走了，朕怎麼就沒覺著呢。&rdo;

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封德彝領著岑文字走了過來。封德彝說：&ldo;陛下，這是新任命的史館修撰岑文字。&rdo;岑文字忙上前向李世民行禮：&ldo;臣見過皇上。&rdo;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當今天子，心裡撲騰得直跳。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道：&ldo;你既是史官，讀的史書必多，你說說，朕眼下該不該向頡利納貢退兵。&rdo;岑文字不假思索地答道：&ldo;臣以為應該。越王勾踐身世何等尊貴，為了擊敗強吳，不得不奴顏婢膝了整整十年，拿出全國最好的珍寶和最美的女人供奉敵人，這麼做夠屈辱的吧，可是最終的勝者卻是他！&rdo;

李世民玩味著岑文字的話，問道：&ldo;朕如果真這麼做了，那後人將如何評價朕？&rdo;岑文字說：&ldo;如果皇上能知恥後勇，勵精圖治，最終擊敗強敵的話，後人將把這一段歷史當成和勾踐臥薪嘗膽一樣的美談傳誦；但是，如果皇上的強國夢無法實現，甚至將來國土淪喪，天下分崩，那這將是一個亡國之君走向覆亡的開始，後人將把聖上與蜀後主劉禪等輩相提並論！&rdo;李世民一驚，臉上露出猶疑的表情，他看著岑文字又問：&ldo;這一筆能不能不記？&rdo;

貞觀長歌六 恥石(2)

岑文字反問道：&ldo;難道皇上不能確信自己將來會成為中興聖主還是亡國之君？&rdo;李世民望著天空，良久才說道：&ldo;朕面對的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國家，就像站在這茫茫的夜裡，眼前的路都被黑暗籠罩著，又怎麼能看得透將來呢，所以才想讓你先不記錄此事。&rdo;岑文字一拱手：&ldo;請皇上恕罪，微臣是史官，臣不能在青史上留下曲筆。&rdo;封德彝急忙對岑文字道：&ldo;既然皇上開口了，你怎麼就不能通融通融呢？&rdo;岑文字語氣硬朗地道：&ldo;以春秋筆法治史是史官的規矩，司馬遷為此不惜忍受腐刑，如果一定要通融，就請您找人來替換下官吧。&rdo;封德彝捋起袖子指著岑文字道：&ldo;唉呀，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死腦筋呢！&rdo;

李世民看了一眼封德彝，示意他不要指責岑文字，封德彝這才閉上了嘴，李世民接著對岑文字道：&ldo;你不怕死？&rdo;岑文字答道：&ldo;臣當然怕死。但更怕違反國家體制！&rdo;李世民臉色一變，慨然道：&ldo;那好，朕就不讓你違反國家體制了！朕決心已下，明日就傾庫藏裡的全部財寶以退胡兵，你就照實記吧，在史書上記下這一筆，朕就無路可退，只能往前走下去了，直到讓這個瀕死的國家站起來！有這麼一個大包袱壓著，對一個君主來說，這或許不是件壞事，他只能設法去做勾踐了！&rdo;岑文字眼睛潮濕了，心中升起一股敬意來，恭敬地喊了一聲：&ldo;皇上！&rdo;

李世民朝前走去，走了幾步回頭說道：&ldo;岑文字，大將軍李靖曾向朕推薦過你，他是個武人，怎麼對你這麼賞識？&rdo;岑文字還沒有搭言，封德彝在一旁道：&ldo;岑文字原在後梁蕭銑軍中做事，大將軍平定後梁，擒下了岑文字，讓他起草了一些文告，傳布後梁屬地，許多州縣見到文書就投降了。&rdo;李世民點頭道：&ldo;難怪，你岑文字這枝筆可抵十萬兵呀。&rdo;岑文字垂首道：&ldo;都是大唐軍威鼎盛，臣何功之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