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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常在回家之後帶給他一個小的驚喜。令他無限愉悅開心。生活在淮的身邊,簡生只感覺自己彷彿是沉入了幽暗的海底,身體被海水般無處不在的溫暖所全部包圍,不可抗拒直至漸漸窒息。他只願如此,再也不要停歇。
簡生在淮的陽臺和窗臺上種滿了植物,耐心地給它們澆水,彷彿是等待一個諾言一般鄭重其事。花朵盛開的時候,就摘下來插在花瓶裡面,放在餐桌上,瀰漫出無限芳香。他每日清晨早早地起床,摘下帶著露水的茉莉骨朵,盛滿整整一隻潔白的瓷盤,輕放在淮沉睡的身邊。她便在沁人心脾的芳香中醒來,看見少年淡漠而英俊的笑容。早安。他說。
在房間裡面畫畫,每日將那些插在花瓶裡面的植物描繪在紙上。他畫淮家裡的靜物,書櫥裡的小石膏像,茶几上的杯子,以及擺放的西洋酒瓶。陽光明媚的早晨,拉開窗簾,畫架上昨夜的油畫靜靜停在滿屋的清香與光亮中。暮色四起的傍晚,放一首德彪西的夜曲,清晰的鋼琴獨奏如同瀲灩波光一樣閃爍。在小客廳裡吃晚飯,清淡簡單的飯菜,一邊吃一邊說說笑笑。簡生去洗碗,淮便去客廳泡一壺俄式蜂蜜檸檬茶,倒在暗紋簡潔的玻璃杯子裡面,有著釅釅的迷人的色澤。某些令人愉快的週末的早晨,他起來,看見淮安恬的睡容,便拿出速寫本用鉛筆寫生。在頁尾留下日期,或者一句簡短的話語。
他翻閱淮多年來留下的畫,每一張都仔細欣賞。淮在美院進修結束,開始設計平面廣告,還在教學生。簡生身體恢復之後,常常和淮一起去畫室上課。他坐在教室後面,目光穿過高大而林立的畫架,凝視淮。淮有事出去的時候,他就替淮輔導學生。他的天賦以及技巧,已經不和大多數同齡人停留在一個水準。
這生活的美與寧靜,叫人貪戀生之優美。唯有一次,在失眠的夜晚,簡生對淮說起在北方鄉下的歲月,那些童年中依稀可見的命運的讖語。他說,這些年來,我真想看看我的父親。只是看一眼就好。而我只看到不同的男人出現在家裡,跟母親上床而後又很快消失。這麼長的時間,父親為什麼就不出現呢。他話語打住,胸口感到有靜默激烈的血液奔湧。強大之極的力量。彷彿又是利刃穿透胸腔一樣疼痛。眼睛灼熱,淚水流下來,雙手捂面。
淮看著這敏感而悲傷的孩子,輕輕嘆息。良久,伸出手來意欲攬他入懷,孩子卻暗自掙扎抵抗。淮於是說,不要這樣。到我這裡來。簡生。
語氣堅決而溫和。淮將簡生的頭抱過來,手指輕輕梳理少年凌亂的頭髮。沉默不語。
他覺得疲累,漸漸睡去。依舊是握著淮的手入睡,如同是得到了蛋糕就安心快樂的甜美幼童。
那夜的夢境之中,簡生見到了淮。夢見他和淮乘坐一輛很舊很舊的公共汽車,往一處濕潤的森林前進。車窗外面一直都是清幽的植物,空氣彷彿蘊涵眼淚一樣濕潤不已。
在漫長的公車旅行當中,他坐在淮的身邊。他看不見淮的面容,在夢境中淮的面孔甚至好像從未出現過,但是他依然知道那就是淮。陪伴他整個成長歲月的,他的愛。
他對她說,淮,我好想你。
淮再次輕柔地撫摸自己的頭,說,這麼多年,你不知道,我同樣想你麼。
你不知道,我同樣想你麼。
簡生因為這話突然醒了。他胸口的傷隱隱作痛。身邊是淮安恬淺睡的黯淡身影。在這無常的世界,他卻獲得如此靜好的光陰,日日夜夜,彼此廝守,溫和相待。
她的身體沒有與他遊戲,只是希圖告訴他,人與人應當如此。
於是簡生爬起來,沒有開燈。借著月的微光,拿出速寫本。翻開來,在淮的肖像旁邊,他寫,我想要相信某個人。非常想。
他留下日期。寫完之後,將本子合上,放回原處。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