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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透過正當途徑回城工作,家裡就沒有分配到他人頭上的糧油布票,即便就是逃回去,家裡要從一家老小的份額中挪出一份來養活他,十分艱難。
在那些毫無指望的日子裡,簡衛東已經不怎麼寫詩和拉大提琴了。藝術總是生活的衍生與附庸。生活尚且不保,何談那些陽春白雪。
他下巴上滿是參差不齊的胡茬,看起來蒼老不少。性格上更加的暴躁狂妄並且喜怒無常,不出工,不做事,和一幫知青幾乎天天喝酒打群架。掙不到工分,分不到糧票,餓得心慌,便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那個時候,衛東與她在一起同居,也常常是吵架不斷,惡語中傷。
更糟糕的是素清懷孕了。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在那樣的年代,知青中就算是正常戀愛,結婚,都會惹出不少閒話。何況現在她還未與衛東結婚,出了這樣的事情,更是不敢告訴家人,亦無能為力,在無盡的鄙夷和唾棄中,驚心度日。
妊娠的日子,為了掙工分餬口還要一大早就背著一背簍,拿著一個饃饃,鑽進無邊無際的青紗帳掰玉米。直到晚上收工才回來,已經累得頭暈眼花。俯著身子艱辛而難堪地在地裡點種,腰疼得直不起來。晚上回家,餓得心慌,米缸和大鍋裡面卻空空如也,甚至沒有飲用的水。一種辛酸無比的絕望……
那一年衛東因為對她懷孕的事情不滿,變得性情惡劣,像個惡棍一般毫無同情和承擔之心。而她除了忍受,沒有路可走。一年中咬著牙硬是沒有回過家。
那種苦,是滲入骨髓的酸澀,已經抵達命運的底線,以至於她後來的人生中無論遇到什麼逆境,只要與知青時的處境相比,就再也不覺得是什麼承擔不過來的事情。這亦是那段為了&ldo;改造地球&rdo;而白白荒廢的知青歲月留給多數老三屆們的唯一精神財富。
她獨自經過在鄉下艱難的妊娠和分娩,生下了一個私生子‐‐簡生。
簡生半歲時,簡衛東的父親挨不過多事之秋的坎坷變遷去世。簡衛東得到家裡訊息,要求他這個獨生子回去料理老人後事。他知道這個回家的機會的千載難逢,拿著父親的訃告幾乎是痛哭並狂喜著。他終於得以回城的藉口,並且發誓不管怎樣,借著這個藉口再也不要回來。
他對她說,跟我走吧,走了之後再也不要回來了。你看現在的知青都換了好幾茬了,我們那一批基本上都走完了……上次招工,我跟那幾個狗娘養的交申請,現在又是空手而歸,我們傻等下去是不可能回城的……
她不動聲色地聽完,幽怨地說,我們回去之後怎麼辦呢。簡生呢。
4
歲末的大雪。天地之間蒼白一片。黃昏從不知名的四處漲潮一般湧起並淹沒最後一絲日光,大片凍結的湖在黯淡蒼茫的天色之下呈現出冰藍色。湖邊叢叢鬆動的雪堆下面掩埋著枯萎的蘆葦和野蒿草。雪花變成細柔的白色絨線,按照風行方向四散飄落。
他們蜷縮在破漏的土房子裡面,守著空空如也的灶頭。柴也沒有了。一隻與糧食儲備量毫不相稱的大黑鐵鍋架在灶上,鍋裡一星油滴都沒有,似乎快要生鏽了一樣。穿上黑灰色的笨重棉衣躺在硬板床上,依然還是冷。
衛東對她說,跟我一起走,我們回到城市去。
她知道他是去逃亡,並且肯定再也不會回到這裡。於是她說,那我們帶上簡生一齊走。他聽完卻皺眉,說,我們不能帶走他。
這是我們的骨肉,不能棄之不顧!
你異想天開!我們把他交給李婆婆,她老人家本來就孤寡無後。
你個喪盡天良的,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要!
爭吵越來越激烈。她扯破了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