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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工夫，只見鄒科長同著一位老先生進來了，只見這位先生，童顏鶴髮，身體十分肥碩，所著衣履，還是前清翰林的樣子，不過僅僅短了一條小辮。這位先生倒是北京土著，也算有名的書家。前清時代，不知在哪衙門當過差，也掙了幾個錢，但是他的錢，多一半由寫字掙來的。他六七十歲的人了，當然不知什麼叫新學問，舊學問也很有限，不過他卻很好聯絡，他是在家裡坐不住的人。他雖然有錢，卻捨不得花，仍然是在社會上活動，每月總得有五六百元進門，他才喜歡。也幸虧他身體結實，天天在外面去聯絡，他所聯絡的人，第一是南紙店管事的，第二是古玩行，第三是官僚，他有這三項人替他做聲援，所以他在紳士裡是最有名望的，也似乎深通社會情形。論理，他沒有資格入教育機關當科長，但是有許多人都說他長於社會教育，所以他能當教育公所的社會教育科科長。他每日上下衙門，不坐人力車，也不坐馬車。他說人力車不是人坐的，拉車的也是人，不忍教他們拉著走。他的心有多們慈善哪!但是他總不想北京若沒人坐人力車，好幾十萬人就都得餓死了。他雖然極力想研究社會教育，設立幾處宣講所、閱報處，他卻不懂得什麼叫社會問題。他就知道不坐人力車，便算對得起苦同胞，不曾拿他們當牛馬。他看著馬車費用太大，而且過於時髦，所以也不肯置一輛。他每日仍坐他那輛老騾子車，不知道的，都說他是個大夫，或者是個看風水的先生。

他膝下無兒，老伴已然死了，只有兩個女兒。大的已然二十歲了，雖然沒入過學堂，卻很講自由，每日梳洗打扮，非常地漂亮，他也不以為怪，愛得和掌上明珠一般。他總想替他女兒擇一個快婿，無如總不當他的意，他也不管他女兒心理如何，只是慢慢地去選。其實學校的職教員和學生裡面，很有頂好的青年，他都看著不好，老以為學堂出來的人靠不住。大族又沒人跟他論婚，所以他把他女兒的大事，給耽誤到現在，目下還在物色佳婿的時代。

此時鄒科長給伯雍引見道：&ldo;這位便是我們社會教育科科長，朱仁亭先生。&rdo;伯雍見說，向他鞠了一躬。鄒科長又指著伯雍道：&ldo;這位便是白議員給薦來的寧伯雍先生。&rdo;朱科長這時已然把他那副大花鏡摘下來，向伯雍拱手帶笑地說：&ldo;原來是一位很年輕的先生。在哪學堂畢過業呢?&rdo;伯雍說：&ldo;從前在京裡讀書，光緒三十一年派到日本，去年才回來的。&rdo;朱科長見說，嘆道：&ldo;留學很久了，可惜這些年光陰。家裡幾口人?有多少地?聽說在西山住家，一定有田園的了。&rdo;伯雍見他不說正經的，問起家常，心中不由暗笑，因答道：&ldo;小生八口之家，別無恆產。&rdo;朱科長見說，不覺地一搖頭說：&ldo;如此說來，家境很寒，苦得很!苦得很!寒門的人，能學到這樣子，也傻115難為的了。究竟不如富家子弟腦筋充足，因為他們飲食好。就拿老朽說，六十八了，若不是仗著飲食，哪能有這樣腦力呢?別的我倒不講究，滋養品是不能缺的。&rdo;伯雍見他益發說得可笑了，沒法子，只得向他說道：&ldo;老先生先不必說這些，如何營養，等閒著時再領教。究竟貴雜誌是怎樣辦法，今日能說個大體不能?幾時才能出版，也須有個預備，我好來做事。&rdo;朱科長道：&ldo;哦。雜誌，就是月報哇?預備好了。早已給各學堂去公事116了，教他們供給材料，大約下星期材料便到齊了。你先生由明天起便可來衙視事。&rdo;這&ldo;來衙視事&rdo;四字，倒把伯雍說得一愣，暗道：&ldo;我又不是屬員，又不是科長，又不是秘書，不過辦雜誌的一個人便了，何必裝在衙門裡呢。&rdo;他心裡便有些不安，這時鄒科長和朱科長道：&ldo;請這位先生見見所長好不好?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