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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身上背著個又舊又大的電腦包,依舊是 t 恤牛仔的打扮,牛仔褲的褲腳磨舊了,t 恤也很廉價,領口鬆鬆垮垮,因為成日跟著領導在外跑業務,臉和手臂都曬得黑黑的。這樣一幅不修邊幅的形象,與這個遍地都是裝腔作勢的時尚達人的場合顯然是格格不入的。
陳秋白難堪極了,說話間眼中流露出些許慍怒,明顯是對他不請自來感到火大。凌雲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沒再近前。
梁媛也朝那邊看過去,上下打量著凌雲,饒有興致地問了句:「哎呀,秋白,這是你男朋友吧?」
陳秋白連忙說:「就是個老同學。」
因為急著要跟凌雲撇清關係,她並沒有放低音量。但她仍心存僥倖,覺得餐吧裡音樂嘈雜,凌雲肯定沒聽見。
凌雲不近不遠地站著,表情沒什麼變化,淡淡說了句:「你早點回家,我先走了。」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腳步一深一淺,身影顯得更寒酸了。這些年來,他一直十分努力地糾正自己的高低腳,平時走路基本已經看不出來了,但心不在焉時仍舊會露出馬腳。
陳秋白看著他的背影,愣了愣神,意識到剛才那句話還是被他聽到了,心裡一陣沮喪。
夏露也看著凌雲,等到他走過了轉角,對陳秋白驚訝說:「哎呀,你同學腿腳有殘疾嗎?」
陳秋白還在想著剛才的事,心中亂糟糟的,無意識地解釋說:「小時候被他爸打的,傷到了骨頭。」
「可惜了,長得這麼好。」夏露笑問說:「農村的吧?」
「你怎麼知道?」梁媛好奇問。
夏露仍舊笑著:「農村人身上都有股相似的氣質,就算掩飾得再好,也能一眼看出來。」
陳秋白聽得不舒服,心想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有她說的那種氣質。
她正想著,幾個同事就著話頭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我跟你們說,農村的男人不能要,尤其是這種原生家庭不好的,心理多少都有些扭曲,特別可怕。」
「對,真不能找鳳凰男,不然一輩子都完了。」
「秋白,這男的家裡是不是還有姐姐?」
陳秋白臉上幾乎掛不住了,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不是很熟。」
同事們說:「肯定有姐姐,農村那邊基本都是姐弟家庭。」
「這種家庭的更不要,不然被吃一輩子。」
「對,這種男的只會吸血。」
陳秋白默默喝著酒,沒再說話。
轉角那邊,凌雲貼牆站著,抖得像片搖搖欲墜的葉子。
角落裡沒有燈,他垂著頭,臉上一片昏暗,像只暗潮裡的牡蠣。那些對於他人人生高高在上的刺耳的品評,硬生生剝開了他的外殼,散發著腥臭氣息的骯髒過往暴露無遺。斑駁的血肉裡有顆黑色的瘤,那是他靈魂中卑劣低賤的部分,十年前曾被李老師治癒,此刻卻在他的身體中久違甦醒。
他人即地獄。他又開始憎恨起來,憎恨這些任意踐踏他人尊嚴的人,也憎恨陳秋白。他像聖徒般愛著她,以為自己找到了生命的光,但他的悲慘過往對她來說不過是酒桌上的談資。她從沒瞧得起他,更不在乎他。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一絲一毫地喜歡過他。
他痛苦而悲憤,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這樣一個虛榮、自私、殘忍的女人身上,浪費十年的時間。
他像個流浪的人,蹣跚著回了家,推門走進那個小小的房間,沒有開燈,在黑暗裡靜靜地坐著。城市在傾斜,過往的十年在窗外坍塌。
不知過了多久,陳秋白回來了,抬手開了燈,一身酒氣,醉眼迷離。她沒有看凌雲,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把手裡的包往床上一扔,換了睡衣,搖晃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