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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珂的意志仍然在沉睡著。徐遠航變得幾乎天天來了。每天來催促裴書盈送雪珂去醫院,每天兩人都要發生爭執。裴書盈的信心動搖了,態度軟化了,看到雪珂不言不語不哭不笑,她知道這孩子的傷口還在滴血,她恨不能代她痛苦,代她承受一切。但是,不行。生命的奇怪就在這裡,每個生命要去面對屬於他自己的一切;美的,不美的,好的,不好的。
或者,雪珂的下半輩子會在精神療養院裡度過。想到這兒,裴書盈就心驚肉跳而冷汗涔涔了。那麼,她就不如當初和葉剛一起撞車死掉還好些。她每天每天看著雪珂,心裡幾千幾萬次呼喚:醒來吧!雪珂!醒來吧!雪珂!
這樣,有一天,忽然有個人出現在裴書盈面前,一身軍裝,官階少尉,被太陽曬得烏漆抹黑,一副近視眼鏡,長腿長腳……那久已不見的唐萬里!別來無恙的唐萬里!“我好不容易,才被調到臺北來,”唐萬里急切的說:“再過半年,我就退役了,學校把我們的資歷送到各有關機關,華視要用我去主持一個綜藝節目,信嗎?好了,伯母,從今天起,我可以在下班後天天來看雪珂了。她不是你一個人的負擔了。”他收起笑容,正色的。“我給她的信,我相信她看都沒看!她還是老樣子嗎?”
裴書盈含淚點頭。在葉剛出事後的一個月內,唐萬里曾經兩度請假,千辛萬苦跑回臺北,那時,雪珂正在最嚴重的階段,她對任何人都視而不見,唐萬里只為她辦好一件大家都忽略的事:去學校幫她辦了一年休學手續,他說:
“不能丟掉她的學籍,等她好了的時候,她還需要用她所學的,去面對這個社會,去覺得她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現在,唐萬里終於回來了。
裴書盈看看臥室的門,示意叫他進去。
唐萬里毫不遲疑的推開門,大踏步的走了進去。雪珂正坐在床上,擁著棉被髮怔,她的頭髮被母親梳理得很整齊,面頰潔白如玉,雙眸漆黑如夜。她在沉思著什麼,或者在傾聽著什麼。唐萬里瞪著她,不相信她沒有聽到自己在客廳說話的聲音。“雪珂!”他喊。她回頭看他。唐萬里心臟怦然一跳,她進步太多太多了。她聽見他叫她了!她知道“名字”的意義了!她能思想,能看也能聽了。只是,她的意志還在抗拒“甦醒”。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推了推眼鏡片,他認真的、仔細的看到她的眼睛深處去,靈魂深處去。“很好,雪珂!”他點點頭說:“你認得我,對不對?唐萬里,七四七,那個在游泳池邊救你的人!不要轉開眼睛,看著我!”他用手捉住她的下巴,那下巴瘦得尖尖的,他強迫她的臉面對著自己,看著這張小小的臉龐,看著這張瘦弱的臉龐,想著那挺立在陽光下,綻放著青春的光彩的女孩……他忽然間生氣了,非常非常的生氣了,他揚著眉毛,不經思索的,他對著這“半睡眠狀態”的臉孔大聲叫了起來:
“裴雪珂!你還不醒過來,你要幹什麼?讓你父母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嗎?你看過所謂的畸形兒,你看過痴呆症,而你,也想加入他們,去當一個‘植物人’嗎?”
雪珂一聽到“畸形兒”“痴呆症”“植物人”等名詞,她就尖叫了起來,一面尖叫著,一面想推開唐萬里。嘴裡亂七八糟的嚷著:“不不不,不要說!不要說!”
裴書盈衝進房來,站在門口,她緊張的望著室內。
唐萬里用雙手壓住雪珂揮動的手,他激動的、更大聲的、一句一句的對她繼續吼著:
“你這樣坐在床上,一坐半年多,像個廢物!你怎麼能對你母親這麼狠心?她只是生了你,就該欠你一輩子債,服侍你一輩子嗎?你又不缺胳膊又不缺腿,你真比一個畸形兒好不了多少!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他瘋狂的搖撼她,搖完了,又面對她。“聽著!雪珂!葉剛已經死了!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