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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嶂山王府唯二還知道真相的兩個僕人,已成了這副鬼樣子。仇致遠不禁慶幸,他本留著二人以對付梁玹梁珩父子,誰曾想歲月如梭,都快留到棺材裡去了!幸好人還有口氣在。
「還聽得見人話麼?」仇致遠縫裡的眼光審視劉翁,老人勉力應聲。
「七十古來稀,壽數都算到頭了,還記得自己前半生的事兒麼?」
下人奉上茶水,仇公好整以暇,吹開茶末,道:「本公替你回憶回憶。劉瞻,年輕時你曾在王府中做帳房先生,這老婆子當年是王妃身邊的侍女。你二人同在王府為奴,天雷勾動地火,私下暗通款曲。沒多久婢子就身懷六甲,巧的是,嶂山王妃也在有孕在身。一個孕婦伺候另一個孕婦,有所疏忽也在所難免,婢子失手驚了王妃胎象,你二人被趕出王府。王妃受驚,誕下一個死胎。婢子同一時間臨盆,孩子卻消失不見了,第二天,王妃的孩子就這樣活了過來。」
二老人喘氣同鼓風,仇大人的話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頭腦已衰微得無法思考。
自從位居人臣之極,仇致遠還是頭一回如此受到忽視,甚至不能透過示威與發怒解決問題。
手下道:「太老了,從去年起,耳朵就背了,腦子也糊塗了。」
仇致遠默然。
瓷杯在劉翁面前四分五裂,開水摔濺到老人腳背。
「「你本一粒微塵,王爺甚至不屑低頭賞你一眼,雖流言滿天飛,早幾年他都懶得動手收拾你夫婦。梁敝子受冊為太子後,王爺動了殺機,如不是本公保你二十年,你有命活到今天麼?」
下人又遞了新茶上來,仇致遠接過,沾了唇,放在侍人手心,燙得人一抖,卻不敢鬆手:「本公也不能白養你夫婦二人這麼多年。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這個道理。」
老人也不知在應什麼,嗓子眼兒裡誒誒幾聲。
手下道:「章儀宮換了片天,指認兒子還行,指認孫子,就這兩老糊塗,如何成事?」
仇致遠捧著茶,呵呵地笑,他的笑聲很有特點,吐氣從齒縫裡溢位,如同嘶嘶蛇語,陰冷而詭譎。
「換天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假的也成不了真。兒子也好,孫子也罷,總歸都沒見過,陌生人而已,只是需要一點技巧。有這兩個血親在,一口咬死就成,你成麼?」
仇公既這樣問了,手下不能不成,滿口應下。
底下人送來吃食,老人的喉嚨就是繃在皮下一截擰巴的蘆管,只能喝點湯。那老媼行為失常,將菜葉卷在指頭上,捅進喉嚨深處。
手下將劉翁的湯端走,在他耳邊吼道:「老東西,記得你兒子嗎?!」
劉翁兩手篩糠似地抖,試圖討回他的湯。
「你兒子已經死了,孫子還活著,過兩天,帶你進宮去!」
老媼口中塞著菜葉,含混嗚咽,假如手下此時能稍微安靜一點,就會聽見她究竟在嘟囔些什麼——「……兒子……活著……進宮……」
不過手下根本不在乎,他看管二人半生,早清楚這一個是瘋婆子,一個是廢老頭。多年以前,他奉單常侍之命,在街頭尋到劉瞻,那時,劉瞻自從被王府逐出,生活無以為繼,淪落到織草蓆為生,單官在城郊置辦一處院落,將此夫婦二人一關就是二十餘年不見天日。
逢春在那時候就已經是個瘋女人,似乎從來也沒有正常過。劉瞻雖則是個清醒的,坐牢似地活著,每天只有吃飯睡覺打妻子,不瘋也瘋了。四十歲時,他盼著將來做老王爺,六十歲後,他盼著能做太上皇,過了七旬,他只盼著早點入土,好過癩皮狗一般活著。
「沒用的東西!」
手下一人賞了一腳,踢翻了飯菜走了。
建亥之月。宮中滿被黃金菊,譬如金甲,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