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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昉為他盡力奔走,卻並沒有在章儀宮中發現任何跡象。沈育於是做了最後一個打算。
奄奄黃昏。
官巷沉浸在薄暮之中,署衙前威武的獬豸石目審視到訪者。寺廟原是匾額的樑上只餘一方舊痕,改換門庭,於是救人解脫之地,成了刑罰斷罪之所。
北寺獄內,依舊是一名僧侶打掃中庭。
沈育出示私下偷蓋的通行令,得以進入牢房。終年不見天日的地牢,陰冷甚於春寒,且死寂如無人之境。北寺獄是關押犯事官吏與貴族的地方,上一次人滿為患,還是清剿閹黨餘孽,仇致遠斷脊而死,餘黨皆服刑,此地是生人沒有,而怨魂不散。
他一路走到底,每看過一間牢房,都從害怕見到梁珩受折磨的模樣,到更害怕哪裡都找不到他。
連北寺獄都沒有……
沈育提在手中的燈臺無風而抖,映在石壁上的影子凌亂無序。
這時牢獄深處有陣響動,燈臺的光輝推過去,映照出一張年輕而頹唐的臉。他大概在黑暗裡蜷縮了太久,沈育一時間都沒有發現,那雙眼睛牢牢盯著沈育,眼底明晦交替。
仲春之夜,搖光在東。
天河下,兩重城垣捍衛著正中重簷攢頂的建築,黃金塗,函藍璧,彤朱髹漆,沉默的武士佇立在石道兩旁。梁珩得到了很好的待遇,由一輛雙駕馬車帶入園陵,閉著眼睛他都知道,這裡是供奉著亓國歷代帝王靈位的明堂。
明堂九室而八牖,四門十二宮,天下九州,四季十二月,盡皆在這天圜地方的宮室之內,在這通天屋徑九丈的禮法宗祠之中。太室香燈長明,層層壁龕下,一位青年拜過先祖,起身回過頭來。梁珩仔細分辨他的面孔,從中找不出半點與段延陵相似之處,他想自己從前真是太過沒心沒肺,連這麼明顯的異常都未曾掛心。
段延祐道:「好久不見,上一次見面似乎是在……桂宮?」
梁珩沉默片刻,道:「不記得了。」
他仍身著囚服,而段延祐龍袍金帶,負手而立,端得一副氣派,從容一笑說道:「朕該怎麼稱呼你?或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
「人生天地間,」段延祐道,「父母給了骨血姓名,乃是立身之本。而造化給了你另一樣東西,你知道是什麼?」
梁珩搖頭,段延祐一指他腳下。
「是影子。」
「……」
「影沒有身軀,沒有血肉,沒有姓名,沒有父母。沒有自己存活的意義。他隨朕的動作而行動,為了成就朕,乃是天命賦予天子的第二條命。王者不死,非是不死,自有人替之。金殿那一天,朕幾乎以為你命數已盡,想不到,還能偷得浮生至今。」
「不是做皇帝才叫生之意義,」梁珩忽然開口,「更不是天下人人都想做皇帝。看似至高無上的寶座,實則是一切爭端紛亂的源頭,風雲瞬息萬變,連一己之安危尚且難以顧全,親朋好友亦犧牲無算。如果因你而死的人皆是你的影,那麼天上太陽就只照著你一個人,何其孤獨寂寥。」
「你不想做?」段延祐重複他的話,語氣中隱含一絲詫異,似乎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敢輕視九五至尊。
「你不想做,朕卻想做。這一生你都生活在光明正大里,而朕像溝渠裡的老鼠,躲躲藏藏,不能為人發現真實身份。一個是不得不避開閹黨耳目秘密培養的正宮太子,一個是禁宮裡犯戒宮人的遺腹子,我們之間,究竟是誰更見不得人?」
「但是朕不恨你,」段延祐露出一點笑容,「從前每當朕走在大街上,聽見百姓議論東宮那位荒唐太子,與太監廝混、與紈絝縱酒,氣走了業師,不學無術一事無成。朕就感到慶幸,先皇英明,朕若不是在相國府長大,說不得也在閹人的手段下消磨了志氣,成日縱情聲色,最後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