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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在獵場上可是博了頭彩。”皇帝已從前處拋了金弓來,淵沈心裡一定,已掠手接住,又聽得皇帝道:“可不能辜負了朕的金弓。”
淵沈站起身,繞過人群,開弓。
手臂上的劇痛叫他頭上蒙了一層汗,費力地射出一箭,卻是脫了靶子。
“怎麼你們爺倆都是刻意輸給朕?”皇帝含著笑,隨意轉著手上的祖母綠翡翠扳指,語氣間卻是泠然似霜,“你們這可是欺君之罪。”
伯庸與淵沈聞言皆心口一震,下一刻已然跪伏下,淵沈道:“臣愚鈍。”
“參領疆場氣蓋世,到了宮裡反倒膝頭軟了,愛卿快起。”皇帝體態微斜,滿眼的笑意,卻教淵沈心驚,不敢細想其中深意。
“微臣實不敢相瞞。因常年沙場征戰,右臂上有頑疾,開弓必扯動傷口。”
皇帝的眸光飛快掠下,便看見淵沈右臂上的朝服已是烏黑一片,滾燙鮮血聚在他竹青箭袖底,正一珠珠往下滴著,滲進土中。
“愛卿如何?”皇帝從寶座上站起,“傷了右臂,日後戰事如何?”
淵沈腦中“轟”的炸開,已來不及細想,便道:“微臣無能,恐不能再擔參領之重任。”
“愛卿萬萬不可,朕的萬里江山,怎能少了姜氏?愛卿只需好好在家中將養。都統當年與父皇打下的江山,卻是父皇坐擁了天下,愛卿心裡定是憤懣不平。朕本就虧欠於姜家,如今若是因為參領舊疾發作,便不重用,豈不坐實了忘恩負義的名聲?”皇帝似是極睏乏地歪在了寶座上,“煌煌天下,流言四起,說朕不配坐上龍椅,朕還敢再得罪姜家,得罪天下百姓嗎?”
忠臣伏在地上,汗水漓漓——
“吾皇聖明,天下歸一。”
眾大臣目送著皇帝的赤金雲龍輦輿迤邐而去後俱散去。
獨伯庸、伯度和淵沈徘徊在原地。
“皇上起了殺心。”伯庸的聲音裡透出蒼茫來,“可是皇上心裡清楚,時機未到。”
伯庸伸手扯了淵沈裡衣下幅的布條,遞給他,眼中有沉沉的無奈,道:“正因為你的傷臂,今日暫且避過一劫。可是今後,又待如何?”
“孩兒無能,不能護家中安全。”淵沈咬牙在臂膀上纏上布條。
伯庸嘆口氣,“能護姜家的,現在唯有太后了。如若當年我不歸附太后一黨,無論如何,也不會像今日一般,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只要太后還在,皇上便一日不會出手。”伯度的口氣堅定,“孩兒是太后手中一粒重要的棋子,來制衡皇上在朝中勢力。皇上身邊的內侍,哪個不是太后安插進來的探子?皇上的一舉一動,盡在太后眼下,皇上起了殺心,太后不會不管不顧。”
“太后垂簾聽政多年,朝中多是心腹大臣。”伯庸輕笑,“皇上終是年輕,在朝中心腹甚少,短時間內終還是成不了氣候。但誰又能料想到以後,待皇上羽翼豐滿——”
伯庸笑容一變,那輕飄飄的幾個字卻重重砸在淵沈心上。
“姜家首當其衝,舉家當誅。”
忽然,林苑斜刺裡跑來一個內侍,附在伯庸、伯度兩人耳邊說了什麼。伯庸和伯度一壁應著,一壁向淵沈道:“要去永福宮回太后,你且先回去罷,傷口先自己用布條子包紮好。”
說罷,兩人隨著內侍離去。
“終於與大哥一般了,自傷手臂,苟延殘喘,也逃不過。”淵沈幽幽一笑,眸光裡的無望搖搖欲墜。
他仰起頭看懸在頭頂的驕陽,被刺得伸手擋住眼睛,他的手上鮮血蜿蜒縱橫。
從袖管中掉出一把短劍,上面暗血斑駁。
彷彿那戴在未挽母親脖上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