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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
又過了兩年,庚申猴漲到十塊一張了,母子豬存錢罐子滿大街都看得到了,我遇到郵電局就繞著走,把母子豬塞進床底下。我老媽把錢罐翻出來,擺在我的小書桌上,她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二十年後,我在書裡聽麥兜老媽麥太說起。麥太因為盲目信任麥兜的童子手氣而沒中六合大彩,麥兜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老媽當時和麥太說的一樣:“我們現在很好。”
麥兜不僅是一隻豬,而且是一隻生活在低處的豬,一隻飽含簡單而低階趣味的豬,一隻得大道的豬。
麥兜生活在低處。麥兜們天資平常,出身草根,單親家庭,摳錢買火雞,沒錢去馬爾地夫,很大的奢望是有一塊橡皮。
我在香港住的地方是老區,統稱西營盤,英國鬼子最早打到香港島,駐紮軍隊的地方。上下班的時候,在周圍左看右看,常常看見很多領著麥兜的麥太們,麥兜們穿著藍色校服,麥太們燙著卷花頭。麥兜麥太走過沒有樹的水泥便道,皇后大道西和水街的交匯處,掛著直截了當的橫幅,“維護西區淳樸民風,反對建立變相按摩院”。麥兜麥太走進茶餐廳,套餐二十元,凍飲加兩元,穿校服者奉送汽水。我香港的同事Jackie告訴我,她還是麥兜的時候,從廣州來香港,她媽媽擠出所有能擠出來的錢讓她上了個好學校,同學們都出自香港老望族,他們的爸爸們都抹頭油,小轎車車牌只有兩位數。學校老師要求,每個小童都學一個樂器,提升品行。她同學有的學大提琴,有的學鋼琴。Jackie問媽媽她學什麼,媽媽說屋子小,給Jackie買了個口琴。
麥兜飽含簡單而低階的趣味。麥兜們說,“沒有錢,但我有個橙。”橙子十元四個,問西營盤附近的水果攤子老闆,“哪種甜?”老闆會說真話,不會總指最貴的一堆。在麥兜們眼裡,每個橙都是誠實樸素的,殺入橙皮,裂開橙瓣,每一粒橙肉都讓人想起橙子在過去一年吸收的天光和地氣。吃橙的十分鐘,是偉大而圓滿的十分鐘。麥兜們拜師學六合譚腿,專攻撩陰腿,暗戀師傅的女兒,“不是沒風無情,也就是偶然的一笑,像桂花蓮藕,桂花沁入一碌藕。”麥兜們長大了,幾個人在深圳包一個二奶,一個人供她房,一個人買車,一個人出汽油錢和青菜錢。聚在一起,沒什麼話說,就很歡喜。在麥兜們眼裡,所有二奶都是女神,年輕,苗條,白,篤信只有豬才能稱得上帥氣。
這種低階趣味,綿延不絕,從《詩經》到《論語》,到《世說新語》,到豐子愷,到周作人,到陳果,到麥兜。我要向麥兜們學習。我以後碼字,只用逗號和句號,只用動詞和名詞,只用主語和謂語,最多加個賓語。不二逼,不裝逼。覺得一個人傻,直截了當好好說,“你傻逼”。不說,“你的思路很細緻,但是稍稍欠缺戰略高度”,甚至也不說,“你腦子進水了,你腦子吃腫了”。
麥兜得了大道。麥兜做了一個大慢鍾,無數年走一分鐘,無數年走一個時辰,但是的確在走。彷彿和尚說,前面也是雨,在大慢鐘面前,所有的人都沒有壓力了,心平氣和,生活簡單而美好。麥兜沒學過醫,不知道激素作用,但是他總結出,事物最美妙的時候是等待和剛剛嚐到的時候。這個智慧兩度襲擊麥兜,一次在他的婚禮上,一次他老媽死的時候。
我在一個初秋的下午,等待十一長假的到來,翻完了四本麥兜。我堅定了生活在低處就不怕錢少的信念,我認為所有人都用上抽水馬桶就是共產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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