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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媽說。

她不會說話，但是聽得懂，很生氣。從地下揀起湯匙送了出去，居然又拿了隻銅湯匙來餵她。

房間裡還有別人來來往往，都看不清楚。

忽然嘩嘩嘩一陣巨響，腿上一陣熱。這站桶是個雙層小櫃，像嚮蹀廊似的迴聲很大。她知道自己理虧，反勝為敗了。韓媽嘟囔著把她抱了出來，換衣服擦洗站桶。

她站在蕊秋梳妝檯旁邊，有梳妝檯高了。蕊秋發脾氣，打了碧桃一個嘴巴子。

&ldo;給我跪下來！&rdo;

碧桃跪了下來，但是仍舊高得使人詫異，顯得上身太長，很難看。九莉怔了一怔，扯開喉嚨大哭起來。

蕊秋皺眉道：&ldo;吵死了！老韓呢？還不快抱走。&rdo;

她站在旁邊看蕊秋理箱子。一樣樣不知名的可愛的東西從女傭手裡傳遞過來。

&ldo;好，你看好了，不要動手摸，啊！&rdo;蕊秋今天的聲音特別柔和。但是理箱子理到一個時候，忽然注意到她，便不耐煩的說：&ldo;好，你出去吧。&rdo;

家裡人來人往，女客來得不斷，都是&ldo;新房子&rdo;七老太太派來勸說的。

臨動身那天晚上來了賊，偷去許多首飾。

女傭們窘笑道：&ldo;還在地下屙了泡大屎。&rdo;

從外國寄玩具來，洋娃娃，砲兵堡壘，真能燒煮的小酒精鋼灶，一隻藍白相間波浪形圖案絲絨鬈毛大圓球，不知道作什麼用，她叫它&ldo;老虎蛋&rdo;。放翻桌椅搭成汽車，與九林開汽車去徵蠻，中途埋鍋造飯，煮老虎蛋吃。

&ldo;記不記得二嬸三姑啊？&rdo;碧桃總是漫聲唱唸著。

&ldo;這是誰呀？&ldo;碧桃給她看一張蕊秋自己著色的大照片。

&ldo;二嬸，&rdo;只看了一眼，不經意的說。

&ldo;二嬸三姑到哪去啦？&rdo;

&ldo;到外國去了。&rdo;

像祈禱文的對答一樣的慣例。

碧桃收起照片，輕聲向韓媽笑道：&ldo;他們還好，不想。&rdo;

韓媽半霎了霎眼睛，笑道：&ldo;他們還小。&rdo;

九莉知道二嬸三姑到外國去這件事很奇怪，但是這些人越是故作神秘，她越是不屑問。

韓媽彎著腰在浴缸裡洗衣服，九莉在背後把她的藍布圍裙帶子解開了，圍裙溜下來拖到水裡。

&ldo;唉哎噯！&rdo;韓媽不贊成的聲音。

繫上又給解開了，又再拖到水裡。九莉嗤笑著，自己也覺得無聊。

有時候她想，會不會這都是個夢，會怱然醒過來，發現自己是另一個人，也許是公園裡池邊放小帆船的外國小孩。當然這日子已經過了很久了，但是有時候夢中的時間也好像很長。

多年後她在華盛頓一條僻靜的街上看見一個淡棕色童化頭髮的小女孩一個人攀著小鐵門爬上爬下，兩手扳著一根橫欄，不過跨那麼一步，一上一下，永遠不厭煩似的。她突然憬然，覺得就是她自己。老是以為她是外國人‐‐在中國的外國人‐‐因為隔離。

她像棵樹，往之雍窗前長著，在樓窗的燈光裡也影影綽綽開著小花，但是隻能在窗外窺視。

七

戰後緒哥哥來了。他到臺灣去找事，過不慣，又回北邊去，路過上海。

&ldo;臺灣什麼樣子？&rdo;九莉問。

&ldo;臺灣好熱。喝！&rdo;搖搖頭，彷彿正要用手巾把子擦汗，像從前在外面奔走了一天之後，回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