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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有來自馬德里的訊息傳到這裡,有時候我們看一些當地的西班牙語報紙,比如《民主報》、《非洲日報》或者共和黨人的《明天報》,有時候聽小市場的報販叫賣就夠了,他們用各種語言大聲喊出新聞標題,比如義大利語的《丹吉爾暸望》,法語的《丹吉爾報》。我偶爾會收到母親的信,很短,很簡單,間隔時間卻很長。從母親的信裡我知道外公在他的搖椅上安靜地去世了。從字裡行間我也能猜到她舉步維艱,掙扎度日的情形。
那段時間我發現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我學會了幾個阿拉伯語句子,很少但是很有用。我也開始習慣眾多不同的語言,法語、英語,還有西班牙語的其他方言,比如哈克提亞語,這是一種摩洛哥的西班牙猶太人說的、由古西語加上阿拉伯語和希伯來語演化而來的語言。我知道有_種東西可以抽,可以注射或是塞入鼻中,它會讓人神魂顛倒,知道有的人在賭桌上甚至敢拿自己的母親做賭注,知道有一些性並不侷限於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床上的雲雨,而可以有多種組合。我還知道了世界上曾經發生或正在發生、但從來沒聽說過的事,比如多年前歐洲曾經經歷過一場大戰,比如德國的統治者叫希特勒,有人很崇拜他,有人很怕他9我發現有些人雖然看起來像是常住客,但也許第二天就人間蒸發了,或是為了保命,或是為了不被棍棒驅趕,或是為了不最終落入比噩夢還可怕的地方。
我還體會到,如果日子太單調乏味,那麼所有我們認為穩定的東西,都可能在任何時候毫無理由地不合節拍,出現分歧或改變航向,最終發生變化。跟以前我瞭解到的怪癖嗜好、歐洲政治或身邊那些人所屬國家的歷史不一樣,這個教訓不是別人告訴我的,而是我親身體驗到的。我不記得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從某一時刻起,我和拉米羅之間的關係悄然發生了變化。
最初不過是日常活動流程的改變。我們跟其他人的交往越來越多,也有了一些固定的去處,再也不會不慌不忙地在街上閒逛,也不會像頭天那樣無所事事。雖然我更喜歡開始那段時間,兩人獨處,無人打擾,
一切都離我們很遙遠。但是我明白拉米羅憑他不可抗拒的魅力,已經在所到之處受到熱烈歡迎。而他做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對的,所以我一直忍耐著在一群陌生人中間度過彷彿無休無止的時間,儘管絕大多數時候我幾乎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有時候是因為他們說的不是西班牙語,有時候是因為他們在談論的一些地方或事情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比如割讓、納粹、波蘭、布林什維克、簽證、引渡。拉米羅一會兒說法語,一會兒說義大利語,還能講幾句蹩腳的英語,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德語。他曾經在幾個跨國公司工作,跟很多外國人接觸過,當語言表達不清楚時,他會使用恰當的表情、簡單的詞彙解釋,讓人心領神會。因為交流完全沒有障礙,他很快就在這些漂泊者的圈子中成為極受歡迎的人物。我們去任何一個餐廳都得跟兩三桌人打招呼,到民薩赫酒店的吧檯或庭西斯露天咖啡館的時候,也很難不被邀請加入某個群體的熱烈談話。拉米羅跟他們在一起自然得就像認識了一輩子的老朋友,我呢,跟在他後面,變成他的影子,幾乎從來不說話,除了感受到他在我身邊,對周圍的一切都無動於衷。我只是他的附屬品,只要有他在身邊就心滿意足。
有一段時間,大概在春天結束之前,我們把雙方的需求結合起來,基本找到了一個平衡。既保留兩個人獨處的親密時間,我們稱之為&ldo;馬德里時光&rdo;,也接納新的朋友,逐漸適應當地的生活節奏。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架天平慢慢失衡。這個過程很慢很輕微,幾乎感受不到,卻無可逆轉。公共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慢慢地侵佔著我們的私密空間。那些熟悉的面孔不再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