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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天起,霍厚厚就給自己的娃起了土生的名字,既然娃是土命,又終生不能離開故土,稱為土生沒有錯的。他還找出了已經逝去的婆姨蘭英活著時縫的一個小荷包,將自己家地裡的一撮黃土裝進去,封好口,掛在土生的脖子上,以驅邪避災。這個繡著一隻虎頭的荷包一直陪伴著後來改名霍達東的陝北漢子,甚至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脖子,即使他成為了革命者之後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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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北漢子霍達東能夠回憶起的兒時最早的事情是他大娶了個後娘來,這件事讓他頗為歡喜。儘管那年他才四歲多,對世事和人生還遠沒有理性的意識,但他絕對知道沒有娘不是件好事,甚至是件讓人傷心難過的事。他所居住的黃土溝溝裡像他這麼大的孩子都有娘,雖然這些孩子們在撤尿和泥、挖坑埋屎、草窩窩裡打滾、河溝溝裡撒歡時和他一樣無拘無束,野性十足,可一到晌午和黃昏,就有當孃的站在溝坎坎上叫喚:&ldo;狗剩,回家!&rdo;&ldo;菊菊,到娘這來!&rdo;&ldo;蛋蛋,你大要揍你哩!&rdo;&ldo;拴拴,飯熟了!&rdo;這些孩子聽到這些似乎嚴厲但卻親近的呼喚,便會像小雞聽到老母雞的&ldo;咯咯&rdo;聲一樣從塬上往下跑,從溝裡往上跳,最後只剩下土生一個人像只落了群的山雀雀,飛也不是,孤零零地呆著也不是。
豬娃的娘雖然是老母豬,可它也有娘哩,驢駒雖然總被孩子欺侮,可它也能往母驢肚皮下躲哩,而他土生只有一個整天陰沉著險,除了到地裡幹活就悶頭不響抽旱菸的大,難道他土生是從石頭縫縫裡蹦出來的?可明明他有時淘氣,抓了鄰家的小雞娃,從半山腰往溝裡&ldo;放飛&rdo;時,鄰家的婆姨就會訓斥他:&ldo;有娘生,沒娘養的!&rdo;看來他是娘生的,只是不知娘去了哪裡。
土生最羨慕的是別的娃娃可以往孃的懷裡扎,高興時往那應該比太陽還熱烘烘的地方扎,不高興時也往那應該比春天還溫暖的地方扎,那裡大概是孩子們認為最安全的地方了,可以避風,可以避雨,可以避鬼,可以避災,可以避欺侮他的大孩子。土生沒有地方可避,他大除了高興時將他舉起來兜圈圈外,絕不會將他攬於胸前。有一次他半夜醒來,撒了泡尿後,悄悄湊到他大的胸口窩,一點沒覺得舒服,一股熱烘烘的臭味從那裡衝過來,他連忙滾到炕的另一頭。
還有一次,他縮到一條剛生下狗娃的大黃狗肚皮下,那狗先是惡狠狠地盯住他,見他沒什麼動作就疲憊、愜意地閉上了眼,於是他湊得更緊,並不知不覺地用嘴含住了母狗一個碩大的乳頭,好似含住了一顆青棗。他本能地一吸,一股有點腥味但卻甜滋滋的液體流進了他的嗓子眼,他覺得這一定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東西了。然而,當幾隻狗娃因無奶可吃而老鼠般&ldo;吱吱&rdo;亂叫時,大黃狗憤怒地睜開了眼睛,狠狠地在他肩頭咬了一口,給他那裡留下了一個終身未消的疤痕。
在以後無數次槍林彈雨之中,他再也沒受過傷,而許多人都以為他肩頭這塊傷疤是他艱辛人生歷程的光榮紀念。
在土生做夢都想有個娘時,他大終於為他娶來了這樣一個女人。
在辦喜事之前,他大把他帶到了塬上衝著太陽的一片小樹林前,那裡有一個長滿了和黃土地一樣黃的秋草的土包,包前豎著一塊石碑。
這個地方他曾來過,是和娃娃們來捉知了,這片小樹林中的知了個頭又大,叫得又嘹亮,而且很容易捉。
他大用鋤頭刨光了土包上的荒草,然後拉著他一塊跪在石碑前,他大說:&ldo;這裡埋著的就是你娘,你娘生下你來就死了。我知道你想有個娘,我找了一個,是你的後娘,你要在你娘面前磕個頭,她生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