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第1/3 頁)
農場的老農們早已星散,多半已經不在人世。早幾年她向人打聽過郜叔叔、老肖和老霍,因為農場已經不存在,所以得不到一點實信。說起來慚愧,當年她和郜叔叔那樣熟,卻忘了郜叔叔家住何處,現在想打聽也沒處下手,這讓她對郜叔叔他們始終抱著愧意。只有胡主任因為在舊城縣裡當過縣長,容易打聽一些,去年春節期間她打聽到了,把問候電話打過去。她先讓老胡猜猜她是誰,電話里老胡的聲音相當冷淡,讓她很是不解。後來才突然悟到,老胡雖然已經退休,但兒子如今是大權在握的縣公現在應該把它們一起收進屋裡,雖然還帶點潮。提上褲子,光著上身直去廚房,廚房真沒勁隨手拿了個東西是個西紅柿,右手安局長,肯定是求告的人太多,弄得胡老爹都怕了。秋雲忙說:
&ldo;我是郭秋雲呀,當年知青農場的,和顏哲在一塊兒,你想起來了吧。我好容易打聽出你的電話,問個好。沒有別的事。&rdo;雖然下面那句話很難說出口,但她還是笑著把話挑明,&ldo;不找你兒子開後門。&rdo;
老胡有點難為情,聲音這才變得熱情起來,和秋雲聊了很久。他先問顏哲失蹤後是不是至今音訊全無?然後發一通感慨:可惜了可惜了,那娃兒原是能成大事的。聽到他在36年後還在重複當年的預測,秋雲心裡酸酸苦苦的,聲音有點哽咽。她怕老胡聽出來,忙把話題轉到其它幾個熟人身上。老胡和郜祥富這些老農們也失去了聯絡,只知道老霍還活著,去年和老伴兒到加拿大給孫子當專職保姆去了。
他們約定以後經常通電話,但秋雲那時沒退休,忙,打過一次電話也就斷了。第二年春節又扒出老電話去問安時,才知道老胡已經於一個月前過世。人生就是如此吝嗇,連第二次敘舊的機會都沒給秋雲留。
秋雲按鄉人的指點,好容易找到農場的舊址。這兒只保留了三樣可供識別的舊物:庫房、井臺和堰塘。這一趟尋根之旅讓郭秋雲太失所望,甚至可以說是精神上的沉重打擊。往日記憶裡的高大庫房原來是如此低矮,破舊不堪,門窗都被偷光了。難道這就是洪水期間庇護了全場70個人的地方?更令人失望的是那座堰塘,它在秋雲心目中可以說是仙景,是純潔靈秀的香格里拉,秋雲就是在這兒交出了少女的初吻。但現在它只不過是一個臭水塘,水面上飄浮著塑膠袋、一次性飯盒等垃圾,對它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
秋雲看得直搖頭,沒有多停,徑直去了那片埋骨七人的荒崗。螞蟻朝聖果然還沒結束,螞蟻確實不少,雖然也許趕不上當年她見到的情形(不過她懷疑36年前的記憶是否有誇大的成份),也足以算作奇觀。蟻眾們熙熙攘攘,忙忙碌碌,在草尖上和草下面爬行,改變了這片區域的顏色。秋雲發現了和36年前不同的一點:那時所有螞蟻是向一個中心點流去的,就像是海水流向海洋肚臍眼那樣,消失在顏哲的曲頸瓶裡;而今天沒有這個趨向,顯得雜亂無章。後來看出來,它們都是衝著顏哲的衣冠冢而去,不過並沒有在那兒消失,而是匆匆轉一圈就原路返回,沖亂了對面前進的隊伍,這樣才顯得雜亂。
高自遠沒有見過這樣大規模的螞蟻朝聖,新奇得不得了,用傻瓜相機忙著抓拍照片。忽然秋雲指著顏哲的衣冠冢說:老高,你看這座墳新近有人動過!高自遠仔細看去,沒錯,這八座墳都長滿了野草,但第八座墳的墳頭有新土,似乎是有人挖過後又把原來的草皮小心地覆蓋上。秋雲跪在那座墳前,用手急急地挖那塊地方。高自遠想制止她――儘管只是衣冠冢,最好也不要打擾它的平靜吧。但這時秋雲已經有了重大發現,她挖了不太深,也就半米吧,從墳土中拽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舉到高自遠面前讓他看。她的臉色死白,眼睛閃著病態的光芒。
那是一個不鏽鋼材質的噴霧器,上面有英文字母。字跡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