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頁(第1/2 頁)
哪怕是在先帝病篤臨終前,也不準任何一位皇子宗親值守於殿中。
殿中燻籠中蒸出的香味隨著夜色漸濃而逐漸減淡。
就著這幾縷醒神的香,戚炳靖批閱罷臣章,起身走至殿外。外面霜氣攏繞,將他身上殘存的酒意一點一點洗淨。
他站了一會兒,復轉身步入殿內。
他向內殿走去。在那兩扇門外,他看見了當年那個兩肩凍雪、手捧食盒的十五歲少年。少年足下,踩著至薄至險的冰,冰下是能夠讓人萬劫不復的荊棘深淵。
他站在少年身後,看著少年脊背單薄卻執拗倔強的背影。如果此時少年回頭,他將能看見他終將長成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可在他的注視下,少年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沒人再擋著他的路,他伸出手,一把推開了內殿的門。殿中,搖搖欲墜的一代雄主臥在御榻之上,疾病與衰老已將他曾經的心志消磨殆盡。
久病之中,先帝的狀況有好有壞,多時昏迷,偶爾轉醒,而在轉醒時,又十有八九是認不出人的。
這一夜,正是他二十歲的生辰。
他走入殿中,看見文乙嘆氣彎腰,將難得醒過來的先帝扶起來,靠上色澤已朽的錦繡褥墊。
在御榻跟前,他將已落帝璽的皇詔攤開鋪於先帝眼前,恭恭敬敬地道:「兒臣謝父皇恩典。父皇賜兒臣之封地,足佔大晉國土八分之一,兒臣愧不敢受,然父皇執意如此,兒臣不得不奉旨。」
先帝目光炯炯,盯他半晌,卻認不得他。
不止認不得他,彷彿連自己是誰,身在何處,都記不清了。
他對上先帝多疑怔惑的目光,說道:「當年大皇兄封王后,父皇曾問他,想要討個什麼樣的女人做王妃。兒臣當時在想,若兒臣有一日封王,不知父皇會不會也按兒臣的心願,替兒臣把喜歡的女人討來做王妃。父皇為何不問問,兒臣想要討個什麼樣的女人做王妃?」
停了停,他兀自又道:「是兒臣忘了,父皇眼下想不起,也聽不懂,更說不出。既然如此,便由兒臣替父皇來問,如何?」
先帝眼角的皺紋相互拉扯著,口中喃喃說:「水……」
可一旁的文乙並沒有去取水。他遂一笑,想了一想,道:「兒臣不求貌美,但求才智當與南朝卓少疆一般。
「若逢父皇龍體康健時聽了,定以為兒臣是在說笑,會大笑而道:『卓少疆乃男兒身,可惜,可惜。』」
他又看了一眼文乙,「或許文總管聽了,也會在一旁湊趣道:『聽聞卓少疆有一雙生胞妹,名喚少炎,堪稱絕色,只是不知才智與其兄長相比又如何。』父皇聞此,又定會將笑意收了,冷冷責備稱:『大晉與大平百年世仇,其女子縱有無雙顏智,亦不可使聘之。』」
文乙無聲地對上他的目光。
「文總管。」他說道,「今夜陛下與我之間,所談便大略如此罷。總管記下,如常傳出於內宮與外朝便是。」
文乙垂下頭,這時才出聲:「是。王爺與陛下敘話,小臣去為陛下取水。」
文乙很快地退走。
燭燈昏昧,先帝臉上暗壑深深,仿若一道道無法回頭、亦不可言說的崎嶇往路。
二十歲的他對著這樣一張面孔,忽覺再說什麼都不必須,又忽覺有一話又必須說出。他沉默少頃,道:「父皇。當年謝淳叛你,而你借平軍之手殺了謝淳,這些年來,你悔不悔。」
聽到這二字,先帝的目中遽然有了神采。可那神采只驚掠半瞬,便再無影蹤。先帝的目光虛浮於燭華裡,內中空空蕩蕩,再無往事。
第69章 陸拾玖
鄂王因夜裡飲酒故,次日晨輟朝,直到過了晌午才起。內都堂命人送奏本到昌慶宮,被告知鄂王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