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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空節的竹子,能有什麼心機?
晏琛從來就是最初的模樣,開心就笑,難過就哭,擔憂就擰眉頭,忐忑就咬指尖……一直到死,他也不知道索命的災禍緣何而生,腹中最親的骨肉竟會成為他的原罪。
無辜,而被辜負。
陸桓城抱竹痛哭,一聲聲如同泣血。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讓他知曉了筍兒的靈息可為血親所用,靈息流淌在指尖的感覺喚醒了被掩埋的記憶,或許四年前心念波動的一剎那,他這一生都回想不起。
他會誤解晏琛一輩子。
這一天,陸桓城消沉了很久,消沉過後,他開始變本加厲地懲罰自己。除了陪伴孩子,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生意上,當真是日進鬥金,堆銀如山。哪怕某日他不幸猝死,陸家殷實的家底也足以讓陸霖過一輩子酒池肉林的日子。
這四年裡,媒婆把陸宅門檻都踏破了。
陸桓城年近三十,儀表堂堂卻無妻無妾,枕畔長久空落,膝下只陸霖一個獨子。閬州但凡有名有姓的人家,都爭相排著隊要將芳齡女兒往他床上送。媒人魚貫而入,又悻悻而歸,幾年來竟沒有一門親事說成過,連甘願作妾的也未能入門。
陸母見他白日在外奔波辛苦,晚上回屋了連個貼心伺候的姑娘都沒有,便出言勸了幾次,說咱們納一房小妾,正房的名分還給晏琛留著。晏琛是個好孩子,往後回來,想必能懂你的不得已。
陸桓城直接回絕了。
他從前承諾過,身旁的枕頭只留予晏琛一人,沾不得半點兒胭脂水粉。又勸誡陸母往後也莫要再提納妾之事,她兒子斷袖斷得徹底,除了晏琛,對誰都硬不起來。
最後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夠保險,索性扔下一句:要是納進來,納幾個,我就往二弟房裡送幾個。
從此以後,再沒一個媒婆登過門。
據說陸家養了一隻碧眼玄貓,體型碩大,兇惡如虎,成天蹲在朱漆大門前頭坐陣,不咬路人,專咬那些個肥嘟嘟、笑嘻嘻的媒婆,把紅帕子撓得稀巴爛,把唇邊黑痣抓出一個大窟窿,把寫著小姐們生辰八字的紅紙撕成碎片,糊出一個&ldo;死&rdo;字,一爪子拍回媒婆腦門上。
在長達數年的不懈努力之後,閬州各家終於放棄了陸桓城這個三十未娶的金龜婿。他們隱約明白,陸桓城心裡應該有了人,那個人擠佔了所有的愛,讓他再也容不下雲鬢倩影。
陸霖四歲生日的春夜,陸桓城灌了很多酒。
最醇,最烈,最忘憂。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他都過著清規戒律的生活,卯時迎曦光出門,酉時披落霞歸家,唯有陸霖生日這一天,他可以放下生意,毫不節制地放縱自己,變成一個嗜酒的可憐醉漢。
他提著酒罈子,仰頭大口大口猛灌,喝得爛醉如泥,歪斜地偎在青竹身邊。臉頰貼著冰冷的竹壁,吻它,陪它說話,抬頭望著月亮,寂寞地守一整晚。
竹庭幽靜,舊時的涼風拂過面頰,他和晏琛還像從前那樣,親密地依偎著。
不同的,只是一人一竹。
月光傾瀉而下,化作一池流銀,塗亮了片片魚鱗屋瓦。頭頂斑駁的竹葉落在皓月中央,是畫裡的留白與墨影。
這是一個美好的晴夜。
不像四年前的那一夜,天地落著雨,心底落著淚,幽微的燭光將西窗映作一張泛黃的宣紙。雷電豎劈,嬰兒啼哭,染血的竹葉子一片接著一片從窗欞間飛出,飛過他眼前,消融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空床榻,冷被褥,一把掀開,滿目碎竹葉,滿鼻血腥味。
這幕景象成了陸桓城無法忘卻的噩夢,時常在夜半魂魄最虛弱的時候侵襲,讓他大汗淋漓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