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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大的僧袍浴血後黏貼在了身上,隱隱勾勒出一點女性的曲線。小沙彌朝著謝嵐山倒地的方向伸出了一隻染血的手,如蘭花般瑟瑟輕顫,她費力地動著嘴唇,一開口就吐出大量鮮血:&ldo;你還……記得我嗎……&rdo;
不比方才那種清淨無欲的聲線,這氣息微弱的說話聲好像就是個女聲。
傷口不斷汩汩往外冒著熱血,謝嵐山努力辨認這個小沙彌的面孔,屢次試圖支起上身又徒勞地跌落下去。他覺得她面熟。
&ldo;你是……&rdo;謝嵐山費力辨認一晌,終於找出了這熟悉感從何而來,他瞠著眼睛,既驚喜又不可置信:&ldo;你是……阿妮?&rdo;
&ldo;阿妮是我的姐姐……&rdo;女孩緩緩地眨動眼睛,流著淚微笑,&ldo;我就是那個被你救出童妓寨的小女孩。&rdo;
謝嵐山當然記得那個美麗果敢的女人,他為了救包括她妹妹在內的一寨子童妓險些暴露,而她為了救他的戰友,甘之如飴地付出了生命。
當年那個只有九歲的女孩也記得。那個妓寨裡,她被一個緬甸高官毆打強暴,那高官年過五旬,又醜又胖,正當她呼天不應的絕望時刻,天上的菩薩好像聽見了她的禱告,一個男人從天而降,一槍結果了壓在她身上的那個醜陋大胖子。然後他脫下他的外套,跪在她的身前,將赤身裸體又傷痕累累的她溫柔小心地包裹起來,彷彿童年過大年時,奶奶用餃子皮裹起一團餡兒。
他一把火了燒掉這個鬼地方,帶著她,帶著所有與她一樣命運悲慘的女孩逃出無盡深淵,迎向光明新生。
姐姐阿妮深陷毒窟,身不由己,她逃出去以後無依無靠,就躲進了寺廟裡。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那個男人的隊長,她偷聽主持與那位隊長的談話,知道這個中國男人叫謝嵐山,是名緝毒警。後來窮兇極惡的毒販們找上門,為備不時之需,她趁亂把拾到的那把槍藏了起來,悄悄放進了他的骨灰罐裡。
女孩永生難忘,這個叫謝嵐山的中國男人免她被蹂躪摧折,是多麼英俊而溫暖。
&ldo;姐姐……&rdo;女孩像她姐姐那樣甘心為他赴死,她含笑閉上眼睛,輕聲說,&ldo;他真的……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呢……&rdo;
場面徹底控制之後,救援的直升機就來了,螺旋槳掀起彌天蓋地的沙土,也帶來了春天以來最凜冽又溫柔的一陣南風。
這陣風吹起了一位緝毒英雄的骨灰,將他越捎越高,越捎越遠。
謝嵐山傷口血流不止,已經倦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一地雪白的骨灰被風揚起。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好像看著自己的一部分飛隨風飛向天空,飛向遠方。
他不為這裡棋佈的鮮花,不為這裡巍巍的青山,也不為這裡蜿蜒奔流的河水停留。他乘風歸去,一直向北,一直向北,越過4060公里的國境線,就是美麗豐饒的西雙版納,再遠一些,就是生他養他的漢海,就是幅員遼闊的整個中國。
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全國禁毒形勢最嚴峻的一個省,自第一支禁毒隊伍成立以來,超過2000噸的各類製毒物品被擋在了國門之外,數十名緝毒警壯烈犧牲,數百人傷殘。
沈流飛來了,隋弘來了,許多人都來了。他們全都仰著臉,目送著這陣獵獵大風的遠去。
他含笑俯望大地,這是他以血肉庇佑的千家萬戶,這是他以忠魂駐守的一方太平。
他終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