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何以知天(第1/3 頁)
從堂兄那裡領回最小的孩子後,白竹把他的名字記在了自己名下,雖說納妾或許還能生育,但他累了。
在軍營摸爬滾打快三十年,他手上鮮血無數,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可白孟死了,他再無心於子嗣。
記下名字後孩子又被送了回去,他的堂兄十分困惑:“阿弟,你不是要過繼嗎?”
白竹扔下幾塊金子便離開了,一句話也沒說。
他需要子嗣傳承,可他和妻子實在沒有心思重新撫養一個孩子了,而且讓小孩子和他們這樣的心死之人住在一起也是折磨。
他留下的財帛足夠一個孩童長到娶妻生子了,只要名義上過得去就是了。
林青視線模糊,她試著拿起梭子繼續織布眼前卻一片散不去的迷霧,白竹也不勸她,這個時候他們都需要安靜。
織布機嘎吱嘎吱地運轉起來,線縷胡亂地織結起來,雜亂無章。
白竹感到身體空蕩蕩的,他曾經奪去無數人的生命,每一次出征都有再無法回家的兒郎,可他從未想過原來在自己身上是如此空曠。
不是悲傷,該流的眼淚已經流了,而是空,什麼都沒有的空。
再多的軍功再高的爵位也無法填補,白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他久違地夢到了二十年前的往事,唐昭王言笑晏晏:“白竹,你會是最鋒利的唐劍。”
他跪下:“是的,臣會是大王最鋒利的劍。”
可年少的唐王搖搖頭:“你是唐國的劍,不是孤的劍。”
他要把白竹打造成專屬於唐國的利刃,不是為他一人服務,而是永遠為唐國而戰。只有這樣,寶劍的鋒銳才能長存。
劍是會鏽蝕彎折的,如果主人不愛惜,削鐵如泥的利劍也會變為廢鐵,所以手執寶劍的人不能墮落。
每一任唐王都是不同的,他們也會老去犯糊塗,可寶劍不能跟隨,白竹必須是孤臣,他要聽從唐王,更要聽從唐國。
可利刃喪失了自己的劍鞘,唐王親自來了白家,這裡和主人關內侯的爵位相比樸素非常,沙盤地圖和兵器隨意地散亂著。
她安撫道:“將軍,您還年輕,想來再有子嗣也不難。”
白竹太息道:“臣已過繼一子,大王不必憂心。”
若是過繼能解決問題為何還要嘆息呢?
唐王不知道父母是怎樣愛子的,她的母親在回憶中多數時候是瘋癲的,深宮生活和母家的破落讓她心碎。
但她還是很愛自己的孩子,春天時她會採來桃花戴在女孩的頭上,秋季為她縫製厚實的衣裳,給她梳理貴族女子的髮髻。
可她死了,幼小的女孩拼命想記住母親,卻發現自己在逐漸遺忘,她日日思考賦稅和軍隊,母親的影子也愈發模糊。
如果做個任人擺佈的公主大概就不會忘記了,無所事事的生活會放大痛苦,尤其是少年的苦難。
唐王也長嘆:“將軍,我曾聽老師提及,崔先生的藥給其他患了和先王一樣的病的病人服用幾乎都能治癒,可先王只是緩解而不能痊癒,將軍可知為何?”
“大概是因為先王病的更嚴重?”
白竹對唐昭王什麼病不清楚,但後來上朝時他能聽到急促的呼吸。
唐王笑笑:“因為他的天命就是英年早逝,留給唐國好的局面,同時老師也不能活太久。將軍,人無法對抗天命。”
她不要農夫信是因為唐國只能有唐王一個太陽,一位神只,可她卻是相信的。
凡人何以知天?祭司獻上一生也只能得一位神明的啟示,占卜也非人人可學,君王更不能得知天意。
“多謝大王開解。”
白竹有了安慰妻子的理由,心頭的沉重緩解一二,唐王也不能多留,她的事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