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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回頭,原來顏哲不知道啥時候來了,就睡在我背後,緊緊地挨著我;莊學胥也來了,正偷偷用繩子把我倆捆在床上。我急忙推顏哲醒來,同時用力想掙開繩子。但繩子捆得很死,顏哲也一直熟睡不醒。這時,我看見賴安勝拎著一把刀悄悄向我們逼近。我急得大叫,卻喊不出聲音。半空中的顏伯伯和袁阿姨也急瘋了,像蝙蝠一樣繞著我們狂飛,他們手腕脈管處流出的鮮血化作滿天血雨……
我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冷汗。周圍當然是空無一人,沒有顏哲,沒有他的父母,也沒有陰險的莊學胥和賴安勝。只有我身上捆的身子是真的,沒有這條救命繩,說不定我已經在噩夢中摔下去了。可能怪我睡前把自己捆得太緊,引發了這場噩夢。
但這個夢徹底趕走了我的睡意,也毀了我的心緒。我把那根繩稍鬆一些,坐起來發愣,心緒十分陰鬱。月亮落山了,世界浸泡在黑暗中。黑暗悄悄湧動著,無邊無際。農場睡熟了,遠處的鄉莊也都睡熟了,天地間沒有一絲燈光,沒有一點人世間的聲音,連狗吠也沒有,似乎這兒已經被文明世界徹底拋棄。剛才我在夢中看到了久違的顏家夫婦,他們血跡斑斑的身體一直在我眼前晃動。他們並沒有怪罪我,他們放心地把兒子託給我來保護。但我苦澀地想,也許顏伯伯和袁阿姨的死,都和我有關啊。這是我深藏心中的罪孽,我甚至沒對顏哲說過。
4 罪
中國作家中至今沒有出一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不算高行健),真該集體自裁以謝國人,因為近半個世紀來,中國人的經歷之豐富,沒有哪個國家能趕得上。1958年那些忘我勞動的螞蟻,到1960年變成了飢餓的、只剩下覓食本能的螞蟻;1962年後剛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到1966年,又變成了互相撕咬的螞蟻――不,這時再用這樣的比喻就太糟蹋螞蟻了。螞蟻世界也有戰爭,但只限於族群之間的戰爭,沒有哪種螞蟻會在自己窩裡撕咬的。
1966年6月6號,星期一,北陰市一高中高三丙班的數學課代表顏哲去教研室領作業,因為畢業考試已經結束,要正式開始高考複習了。不過他沒有領到作業。教研室已經接到學校的通知,要先搞文化大革相對密集,是嘈雜的鬧市。如果有時間,哪怕你走馬觀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樣的玩意,我就常去逛,這是個人的職業習慣。巷子命,為期兩個星期。那天,高一學生的我也去教研室領作業,聽見顏哲哥哥正大惑不解地說:
&ldo;兩個星期?可是一個月後就要高考了!&rdo;
那時,沒有人料到這個啥子&ldo;文化大革相對密集,是嘈雜的鬧市。如果有時間,哪怕你走馬觀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樣的玩意,我就常去逛,這是個人的職業習慣。巷子命&rdo;會延長到兩個月,然後是兩年,然後是十年。而且對絕大數人來說,耽誤的是整整一生。
那天我和顏哲一塊兒從教研室出去,路上我笑著問他:文化大革相對密集,是嘈雜的鬧市。如果有時間,哪怕你走馬觀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樣的玩意,我就常去逛,這是個人的職業習慣。巷子命是幹啥的?是不是不讓看舊戲了?這下子你爸媽可慘啦,再看不成&ldo;定軍山&rdo;、&ldo;祭風臺&rdo;啦。正說話間碰到來上班的顏伯伯。他的訊息比較閉塞,是從我們嘴裡才聽到這個訊息。我至今還清楚記得,他的目光&ldo;刷拉&rdo;一下變暗了,那是對於未來噩運的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就像手指被烙後,在大腦反應之前就會下意識地縮手。他勉強笑笑,和我們分手,聽見他低聲嘆息道:
&ldo;又要運動了。&rdo;
學生們的參與起先有點被動,但很快就被點燃了激情,成了全身心的投入。到臥龍崗拉倒《千古人龍》的石牌坊,砸碎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