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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我,但在最後沒到以前,我要檢討一切,包括上帝先生在內。
十二年前,當劉會雲去了美國,我想起龔定盦「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的
句子,感而有詩,寫了一首《殘棋》:
不必有驚天號角,
不必有動地鼓鼙。
無聲中,我們作戰,
在泥裡,一片春泥。
哪怕是好花墮水,
哪怕是落紅成離。
只相信此心一念,
一念裡多少淒迷。
明知你-你將遠走,
明知我-我志不移,
明知他-灰飛煙滅,
也要下這盤殘棋。
如今,殘棋已畢,我這「國手」也雖勝猶辱,勢將以垂老之年,做颱風轉向。我決定把
我自己期中結帳,寫回憶錄和炔意恩仇錄,雙雙以告蒼生。當年司馬光曾自豪:「平生所
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我寫回憶錄和快意恩仇錄,也庶幾近之。有些看似私事細
事,且事涉他人或第三者,但我以「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的坦白,都給寫出來了。此司
馬「光」之心,路人皆知也,甚至我覺得,我比司馬光還司馬光。
因為司馬光還恤人言,為了有人說他遲遲不把《資治通鑑》完稿是為了圖利,他乃匆匆
寫完,以致五代部分寫得草率;我呢,絕不怕人說話,要怎麼寫就怎麼寫,這才真正是「君
子坦蕩蕩,,的作風。正因為我相信司馬光的自豪標準,因此我寫出了任何中國人都不敢坦
盪為之的一面,若有人大驚小怪,我倒建議不妨看看英國文學家哈里斯(frank harris)的
自傳-《我的生活與愛情》(y life and loves)。比起他那「西洋金瓶梅」式的記錄,
我寫出的,不但只是大巫面前的小巫,並且簡直不夠看了。
我從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二日登陸臺灣,一天也沒離開,轉眼已滿五十年。一個外省人,
五十年在孤島上,一夭也沒離開過,還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這個外省人,「殘山剩水我獨
行」,在國民黨一黨獨大的統治下,挺身與國民黨當權派鬥爭,一往直前、二入牢獄、三頭
六臂、四面樹敵;又挺身與臺灣人當權派鬥爭,五花八門、六親不認、七步成章、八面威
風。
在所有鬥爭中,總是以人不可及的大人格、大節操、大頭脅、大才華、大手筆、大刀
斧、大有為和大不敬,去斬將搴旗,外加踹走狗、小卒一腳。——李敖的敵人是不分大小
的,從外省人民族救星到臺灣人民間乩童,只要看不慣,都可成為我嫉惡如仇的敵人,然後
動用大量的資料與黑資料,筆力萬鈞,把死人鞭屍、把活人打倒。在這種得理不饒人的作業
中,我是獨行俠,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外,又「時髦不能動」。
畫餅樓主在《臺北日記》中說:「對整個知識界、思想界來講,李敖才當得起真正的孤星,
因為他耐得住寂寥,忍得住高處不勝寒。」正因為有這種氣魄,所以我不為「時髦」所動,
「雖千萬人,吾往矣」,在往矣以後,口頭以先知姿態,作弄別人。別人永遠跟不上我。別
人是羊的時候,我是老虎;別人變成了老虎,我又是武松。這樣的外省人,在這樣的孤島
上,豈不是怪事麼?
亞歷山大大帝見到思想家狄阿傑尼斯,自負他說:「如果我不是亞歷山大,我願我是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