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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大哥穿上了人民警察的制服,從此開始了沒有白天黑夜、沒有休假日的全身心投入的工作。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母親又將二哥送進了部隊——山東駐軍的雷達部隊,那可是直接體現“人民軍隊保衛人民”的“祖國眼睛”啊!1968年1月,她老人家又一下子將我和我的弟弟送到了青海地質隊裡。一下子從她身邊走倆,她心的空落和情感的悲傷是可想而知的。弟弟先我幾天上火車,走的時候,我送到衚衕口,一幫衚衕孩子陪他到北京火車站。我擔心老父老母,就轉身回家。果不其然,母親伏桌大哭,臉上東一道子、西一道子全是混混濁濁的淚水,那放縱的哭聲也是從未有過。又過了十幾天,我也上了西去的火車,不知她老人家又該怎樣接受再一次的打擊呢?!接著,在軍工部門工作的大姐夫和大姐又離開北京,舉家去了三線,再接著妹妹和最小的弟弟分別去了東北軍墾和房山山區……這一切,都輪到母親頭上,她該承受了多麼大的打擊和情感上的壓力呀!
母親的吃苦耐勞和堅忍不拔不僅體現在對自己的孩子身上,還體現在對孩子的孩子身上。不管是孫子,還是外孫子,孫女,還是外孫女,在她眼裡都視同珍寶!大姐的孩子小明兩三歲時放在母親這裡。大夏天的,院裡擺了一張小飯桌,上面放了一把大瓷壺。母親見爐子上的水開了,就把一壺開水灌進瓷壺裡。沒想到,一轉身的功夫,小明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伏下身,對著瓷壺嘴就喝……結果可想而知!母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聲音都變了,背起孩子就上了醫院……我的孩子小獅子在青海出生,從小缺鈣,有氣死病,醫學上叫“屏氣症”,一哭就背過氣去。我和孩子他媽都上班,無法帶孩子,就送到北京。母親明知帶這個孩子的艱難,還是將他留在了自己身邊。大姨有一次來串門,正好趕上孩子屏氣症爆發,哭得背過氣去,小臉都憋紫了。母親抱著孩子又捼又逶,又掐人中,半天,孩子才慢慢緩過勁兒來。嚇得大姨連連道:“老三,你、你可真膽大!這……這樣的孩子你也敢帶?!”母親知道大姐的好意,可她又怎能忍心讓孩子再回到三千公尺高原的青海?!為了哄孩子不哭,母親將他摟在懷裡睡覺,又將乾癟的奶頭塞到孫子嘴裡……寫到這裡,我內心的淚水已經滾落。如今,獅兒已是三十有二,且有了家室,媳婦是個聰明漂亮、能幹活又孝順的湖南姑娘,他們兩人都在法國國立高等研究院讀書。我想說的是:我和獅兒都是噙著一個偉大母親的奶頭長大的啊!
母親的一生是勤勞簡樸的一生,除了衣食住行方面的最低需求,她沒有更多的奢望,貪婪和奢侈在她的人生字典裡是沒有的。她的衣服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冬天的棉褲棉襖,夏天的一兩件汗衫,再加上春秋的夾衣褲,就成了她的全部箱內之物了。冬天,我們被窩裡的取暖之物一般人可能都想不到,那也是母親“發明”的——用烤熱的大石頭子,臨睡前放進被窩裡,起碼可以保證前半夜腳不冷。但後半夜呢?白天呢?母親很想有個暖水袋。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年探親就給她買了,她高興得一邊撫摸著暖水袋上的花紋,一邊呲露出兩顆大大的門牙爽爽地竊笑。我知道,她內心的喜悅是無法比擬的。
進入老年後,她還喜歡另一件物品,就是搪瓷的痰桶,起夜時用著方便。我從西單給她買來了,是個紅色帶大花的。她捧在手上,又是笑得合不攏嘴。想不到有天早上,我去衚衕的公共廁所,將這嶄新的痰桶忘在廁所門口了。等想起再去找時,卻見這痰桶裡外都被討嫌的孩子用石子打爛了。母親氣哭了,頓腳在廁所門口罵,聲調都變了:“……有人下沒人管的……!這痰桶著你了、惹你啦……你把它砸成這樣……?!嗚嗚嗚……”我為母親的心疼而心疼,更為自己的疏忽而深深自責!想給她再買一個,可她怎麼也不讓,就用這帶著累累傷痕的物件,走到她生命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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