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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望舒看他手勢,明白了幾分,邢以寧身為大夫,顧慮的多半還是『宮寒』,『閉經』,『無嗣』之類在他看來,對女子極重要的大事。
自從服藥之後,她確實感覺小腹冷痛,時有下墜之感。
原本規律的女子癸水,也變得遲滯停緩,時間逐漸拉長,上一次還是年初的事了。
但如今的局面下,『閉經』對她的好處,是遠遠大過虛無縹緲的『子嗣』的。
「用藥的分量,我自己有數,怨不到邢醫官身上。」
她想起元寶說的『聖上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之事,疑點頗多,壓低嗓音,剛問了句:「聽聞聖上……」
守在門外的蘇懷忠突然推門進來,對暖閣裡兩人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隨即去黃梨木方桌邊,蘸著茶水,在桌上一字字寫下:
「元寶是天子耳目。小洪寶獲罪,由此人告發。」
梅望舒立刻閉了嘴,起身開窗。
庭院裡清脆的流水響竹聲,連同呼嘯的冷風卷進了暖閣。
元寶臉上帶著清秀的笑意,從廊下過來幾步,「梅學士身子不能受涼,窗戶還是關上罷。」
梅望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嘴裡客氣道,「多謝元寶公公關懷。實在是暖閣內地龍燒得太熱,有些氣悶。」
元寶立刻大聲吩咐下去,外殿伺候的眾多小內侍飛奔忙碌,把炕道地龍裡燒的炭火取出許多。
不過片刻後,暖閣裡地龍的溫度就降了下去。
梅望舒道了謝,在元寶遠遠的注視下,重新關上了木窗。
和邢以寧,蘇懷忠三人對坐互看,誰也沒再說話。
邢以寧給她的腿部創口換了藥,囑咐了幾句,『少思慮』,『清淡飲食』,『可以適當走動』,和蘇懷忠兩人起身告辭。
當夜,梅望舒遵守醫囑,天黑不久便洗漱就寢,東暖閣裡的燈早早熄滅。
——
半個時辰後。
元寶在西閣外求見聖駕。
跪倒在地,將今日東暖閣內的見聞一一轉述。
「梅學士留宿宮裡,擔心夫人不知情,請邢醫官放值後登門告知。」
「梅學士憂慮葉老尚書的病情,仔細詢問了一番。」
「用午膳時,奴婢說了陛下前往慈寧宮請安的事,梅學士什麼沒說,也沒追問。這事兒便過去了。」
他趴在木長廊地上,磕了個頭,「奴婢不敢妄自揣測梅學士的想法。看梅學士當時的表情,卻並不似怎麼欣喜,反倒現出懷疑、憂慮的神色。」
西閣原名『夕照閣』,位於皇城西邊。
矗立於山坡高處,閣樓建有一圈迴廊,臨風觀景,可以俯瞰皇城。
因為地勢偏高,位置又不像東暖閣那麼便利,歷代皇帝少有駕臨此地,自從修建完成後便沒有翻新過,至今保持著初時的簡樸形制,連地龍都沒有燒起。
清冷樸素的西閣內,燭火黯淡,只有周玄玉一人佩刀隨侍。
御前長案擺放的三足博山爐,燃起繚繚煙霧,籠罩了西閣上方的黑底金字匾額,也擋住了憑欄俯瞰夜色的年輕天子的面容。
「擔心夫人,憂慮老師。」他輕笑了聲,「梅學士心裡惦記的人不少。」
「還好,他聽了朕的訊息,同樣也懷疑、憂慮,擔心於朕。」
洛信原的手肘倚在朱漆斑駁的木廊欄杆上,「不像朝中那些個大臣,滿口都是『天家母子和睦』,『天下大幸事也』。那麼多雙眼睛,只盯著皇帝的一言一行是否合乎儒家倫常之道,是否符合他們心目中的聖明天子,又有幾人在乎他們口中的『聖上』,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元寶沒敢接話,磕了個頭,「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