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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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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唐詩中,平仄音節的變換是相當複雜的,例如下面的正規格式:
一、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二、仄仄平平仄仄平(韻)
三、仄仄平平平仄仄
四、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五、平平仄仄平平仄
六、仄仄平平仄仄平(韻)
七、仄仄平平平仄仄
八、平平仄仄仄平平(韻)
每一句的第四音以下有一頓挫,每二句自成一聯,中間的二聯必須完全對偶,就是每句的字必須與另一句同地位的字在聲韻與字義方面,都得互相均衡。最容易的方法欲瞭解此協調的意義,即為想像二個對話者對讀,每人更迭地各讀一句,把每句首四字與後面三字各成一小組,而用兩個英文字代入,一字代表一組,則其結果可成為如下一個輪廓的款式:
(a)ah,yes?
(b)but,no?
(a)but,yes?
(b)ah,no!
(a)ah,yes?
(b)but,no?
(a)but,yes!
(b)ah,no!
注意第二個對話者常想對抗第一個,而第一個在第一組中常連續第二個語氣的線索。但在第二組中,則變換起來。感嘆符號與詢問符號乃表示有二種語氣不同的「是」與「否」。注意除了第一聯的第二組,其他各組在聲調方面都是正式對偶的。
但是吾們對於中國詩的內在技術與精神,所感興趣甚於韻節的排列式。用了什麼內在的技巧,才能使她至於如此神妙的境界?她怎樣用寥寥數字在平庸的景色上,撒佈迷人的面幕,描繪出一幅實景的畫圖,益以詩人的靈感?詩人怎樣選擇並整理其材料,又怎樣用他自己的心靈報匯出來而使她充溢著韻律的活力?中國的詩與中國的繪畫何以為一而二、二而一?更為什麼中國的畫家即詩人,詩人即畫家?
中國詩之令人驚嘆之處,為其塑形的擬想並其與繪畫在技巧上的同系關係,這在遠近配景的繪畫筆法上尤為明顯。這裡中國詩與繪畫的雷同,幾已無可駁議。且讓吾人先從配景法說起,試讀李白(七○一——七六二)詩便可見之:
山從人面起,雲傍馬頭生。
這麼二句,不啻是一幅繪畫,呈現於吾們的面前,它是一幅何等雄勁的輪廓畫,畫著一個遠遊的大漢,跨著一匹馬,疾進於崇高的山徑中。它的字面,是簡短卻又犀利,驟視之似無甚意義,倘加以片刻之沉思,可以覺察它給予吾人一幅繪畫,恰好畫家所欲描繪於畫幅者。更隱藏一種寫景的妙法,利用幾種前景中的實物(人面和馬頭)以抵消遠景的描寫。假若離開詩意,謂一個人在山中登得如此之高,人當能想出這景色由詩人看來,只當它繪在一幅平面上的繪畫。讀者於是將明瞭,一似他果真看一幅繪畫或一張風景照,山頂真好像從人面上升,而雲氣積聚遠處,形成一線,卻為馬首所衝破。這很明顯,倘詩人不坐於馬上,而雲不臥於遠處較低的平面就寫不出來。充其極,讀者得自行想像他自己跨於馬背上而邁行於山徑之中,並從詩人所處的同一地點,以同一印象觀看四面的景色。
用這樣的寫法,確實系引用寫景的妙法,此等「文字的繪畫」顯出一浮雕之輪廓,迥非別種任何手法所可奏效。這不能說中國詩人自己覺察此種技術之學理,但無論如何,他們確已發現了這技巧本身。這樣的範例,可舉者數以百計。王維(六九九——七五九),中國最偉大的一位寫景詩人,使用這方法寫著:
山中一夜雨,樹梢百重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