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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戀愛和求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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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問題可以發生:中國女子既屬遮掩深藏,則戀愛的羅曼斯如何還會有實現的可能?或則可以這樣問:年輕人的天生的愛情,怎麼樣兒的受經典的傳統觀唸的影響?在年輕人,羅曼斯和戀愛差不多是寰宇類同的,不過由於社會傳統的結果,彼此心理的反應便不同。無論婦女怎樣遮掩,經典教訓卻從未逐出愛神。戀愛的性質容貌或許可以變更,因為戀愛是情感的流露,本質上控制著感覺,它可以成為內心的微鳴。文明有時可以變換戀愛的形式,但也絕不能抑制它。「愛」永久存在著,不過偶爾所蒙受的形象,由於社會與教育背景之不同而不同。「愛」可以從珠簾而透入,它充滿於後花園的空氣中,它拽撞著小姑娘心坎。或許因為還缺少一個愛人的慰藉,她不知道什麼東西在她的心頭總是煩惱著她。或許她倒並未看中任何一個男子,但是她總覺得戀愛著男子,因為她愛著男子,故而愛著生命。這使她更精細地從事刺繡而幻化地覺到好像她正跟這一幅彩虹色的刺繡戀愛著,這是一個象徵的生命,這生命在她看來是那麼美麗。大概她正繡著一對鴛鴦,繡在送給一個愛人的枕套上,這種鴛鴦總是同棲同宿,同遊同泊,其一為雌,其一為雄。倘若她沉浸於幻想太厲害,她便易於繡錯了針腳,重新繡來,還是非錯誤不可,她很費力地拉著絲線,緊緊地、澀澀地,真是太滯手,有時絲線又滑脫了針眼,她咬緊了她的櫻唇而覺得煩惱,她沉浸於愛的河濤中。
這種煩惱的感覺,其物件是很模糊的,真不知所煩惱的是什麼;或許所煩惱的在於春,或在於花,這種突然的重壓的身世孤寂之感,是一個小姑娘的愛苗成熟的天然訊號。由於社會與社會習俗的壓迫,小姑娘們不得不竭力掩蓋住她們的這種模糊而有力的願望,而她們的潛意識的年輕的幻夢總是永續地行進著。可是婚前的戀愛在古時中國是一個禁果,公開求愛真是事無前例,而姑娘們又知道戀愛便是痛苦,因此她們不敢讓自己的思索太放縱於「春」「花」「蝶」這一類詩中的愛的象徵,而假如她受了教育,也不能讓她多費工夫於詩,否則她的情愫恐怕會太受震動。她常忙碌於家常瑣碎以衛護她的感情之聖潔,譬如稚嫩的花朵之保護自身,避免狂蜂浪蝶之在未成熟時候的侵襲。她願意靜靜底守候以待時機之來臨,那時候戀愛變成合法,而用結婚的儀式完成正當的手續。誰能逃免糾結的情慾的便是幸福的人,但是不管一切人類的約束,天性有時還是佔了優勢,因為像世上一切禁果,兩性吸引力的銳敏性,機會以尤少而尤高。這是造物的調劑妙用。照中國人的學理,閨女一旦分了心,甚麼事情都將不復關心。這差不多是中國人把婦女遮掩起來的普遍心理背景。
小姑娘雖則深深遮隱於閨房之內,她通常對於本地景況相差不遠的可婚青年,所知也頗為熟悉,因而私心常能竊下主意,孰為可許,孰不愜意。倘因偶然的機會她遇到了私心默許的少年,縱然僅僅是一度眉來眼去,她已大半陷於迷惑,而她的那一顆素來引以為自傲的心兒,從此不復安寧。於是一個秘密求愛的時期開始了。不管這種求愛一旦洩露即為羞辱,且常因而自殺;不管她明知這樣的行為會侮蔑道德規律,並將受到社會上猛烈的責難,她還是大膽地去私會她的愛人。而且戀愛總能找出進行的路徑的。
在這兩性的瘋狂樣的互相吸引過程中,那真很難說究屬男的挑動女的亦或是女的挑動男的。小姑娘有許多機敏而巧妙的方法可以使人知道她的臨場。其中最無罪的方法為在屏風下面露出她的紅綾鞋兒;另一方法為夕陽斜照時站立遊廊之下;另一方法為偶爾露其粉頰於桃花叢中;另一方法為燈節晚上觀燈;另一方法為彈琴(古時的七絃琴),讓隔壁少年聽她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