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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卜亦是無任何言語。待晉美安靜下來之後,便轉過身子,遠遠地在原地靠著羊圈的土牆席地而坐。
卡桑看著他。然後拍拍晉美,把它帶進帳篷。放下氈簾的瞬間,她看到荒涼的月光鋪滿了原野。
三個晝夜。卡桑獨自跪在爺爺的遺體前面守靈。沒有人進來打擾過她。多年之後她就這麼回憶起這三個與爺爺的遺體廝守的夜晚,並且因此記得,死亡是一件比生存要尊嚴得多的事情。她開始隱約知道,或許另外一個世界是更加美好的。否則為什麼那麼多親人舍她而去,卻沒有人留下歸期。
第四個黎明。卡桑意識不清地跪在原地,身後一陣冷風吹來,一道熹微的亮光射入,照得帳篷裡面陡然一亮。她回過頭,看見那康巴漢子正掀開門簾的一角,沉默地注視著她。因為逆光,她看不清男子的容顏,她只看到他高大的軀幹擋住帳篷外的晨曦,稜角硬朗得彷彿一隻巨大紙偶。
他對她說,卡桑。該送爺爺上路了。
爺爺天葬的那一天,寨落裡的很多牧民都去送葬。卡桑準備好糌粑和酥油茶,隨著一隊人往新的天葬臺走去。吉卜和幾個牧民抬著爺爺的遺體走在前面。卡桑一再加快步伐,喘著氣緊跟著。終於走到天葬臺,她跪下來點燃柴火,煮著酥油茶。這酥油茶是煮給天葬師喝的。卡桑能夠牢記這些俗禮。
她記憶中熟悉的桑煙升起。吉卜站在一邊唸咒。微微發白的天空之上出現恍惚的黑點,繼而越來越近。禿鷲們逐漸飛來,等待啄食。吉卜停止唸咒,動作利索地解下氆氌,提著砍斧開始下刀。那一瞬間卡桑埋下頭。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吉卜正在將血肉和上青稞面,一塊塊扔給禿鷲。等禿鷲啄食良久,吉卜第二次下刀,將骨渣和任何碎片再次和上青稞面,撒給禿鷲。
吉卜站在一邊頌經。整個過程非常的順利。爺爺的遺體被啄食地非常乾淨。在他們看來,這意味著死者品性正直純良,能夠得以順利昇天。卡桑將糌粑遞給吉卜淨手。吉卜接過來,使勁揉搓,擦掉手上的骨沫和肉屑。見吉卜淨手完畢,她便把熱的酥油茶端給他。吉卜看了她一眼,不作聲地喝完。
吉卜轉過身揮著手臂,嗚嗚地叫著,驅趕鳥群。禿鷲和烏鴉紛紛啪啦啪啦飛走,響聲深遠。人群逐漸散去的時候,卡桑孤立無援地凝視著空蕩蕩的天葬臺。
她再也見不到爺爺那猶如長明的燈盞一般的眼神了,再也見不到爺爺身穿赤玄色的袈裟,站在蒼穹下面迎接神鳥。
眼前只有蒼穹如雪一般煞白。她能夠再次體驗到,素白的寂靜的世界所呈與她的沉默饋贈。
4
吉卜對她說,卡桑,日朗找你。請跟我來。卡桑抿著嘴唇跟著這個男人走。這亦是一條盲目的路途。她跟在吉卜後面亦步亦趨,像來的時候那樣,大步邁著步子踉蹌追趕。男人走得很快。並不回過頭來看她。
吉卜把她帶到日朗的大帳篷裡面。白色的羊皮帳篷,屋內顯得寬敞明亮。日朗坐在卡墊上面,看到她便走下來,姿態搖晃,身上的銀飾發出清越的聲響。日朗是他們這幾戶牧民當中最富裕的。有著數也數不清的牛羊。他的氂牛據說是和野氂牛雜交獲得的種群,因此格外的高大健壯,簡直像是小山一樣。
這裡物流閉塞,他們甚至還停留在物物交換的時代。擁有最多最壯的活生生的氂牛,擁有最肥最大的活生生的羊群,便是他們心中的富裕的標誌。
卡桑對這個日朗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她只是記得日朗個子其實不是很高,卻有著一個大肚腩。和那些身材像磐石一樣硬朗的漢子們有所區別。聽人說,日朗的祖上是大土司,家裡有很多的珍寶呢。
此刻日朗站在她的面前,彎下腰打量著她。孩子抿著嘴唇,低頭不言。
你的爺爺已經死了。卡桑。你一個人要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