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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是覺得我在說謊話嗎?」
她身處於長公主府,難免會勾起舊日的回憶,「我爹爹死後宗族裡面沒有一個親眷願意收留我們姐妹的,他們站在靈堂上哭,卻來怪我哭得不夠悲痛,說我是舞姬的後代,果然薄情。」
「那時候你還只是個小姑娘,不哭也是正常的。」
皇帝默然片刻,若不是沒有男子,女童哪裡有在靈堂上出來待客的道理,雲夫人出身略低,又成了寡婦弱女,被人拿舊日的往事來羞辱也不算奇怪。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不是不想哭,我只是不想哭給他們看罷了。」
雲瀅略略將頭放置在天子的膝上,高大的冠子固然莊嚴好看,可是實在是太重了,「我知道他們心裡不曉得有多高興,家裡沒有兄弟,父親留下來的東西我們什麼也拿不到,都變成他們的了。」
有些事情即使是隨著時間的消磨,也不會像是海邊的風沙那樣淡去,而是被印入了骨血,每當以為忘卻的時候還會悄然浮現,重新要人回憶那份難過與痛苦。
「我親眼看著阿孃去投奔我父親的親兄弟,然後再一次次被客客氣氣地送出門,除了長公主府上,沒有一處能叫我們容身的地方。」
她的母親成功地從歌舞伎之流變成了官夫人,過了十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不管那些妯娌怎樣恥笑過她的出身,因為她丈夫的緣故還是要恭維她、奉承她。
驟然要重新去這些女人面前伏低做小,那之前的種種必將變本加厲地被還回來。
長公主雖然也看了這舊日舞姬的笑話,嘲諷過幾句,可相對於那些人來說,到底多了一點天家的心高氣傲。
這種高傲並不是隨意輕賤折辱別人,而是輕易一句話就能叫人感激涕零,俯視芸芸眾生的高高在上,她隨意施捨了一間公主府角落的陋室,也不反對廚房送些剩飯剩菜給她們母女,才沒叫這個已經送出去的家生子和她的幾個女兒餓死。
這種施捨固然叫人不舒服,若是放在以前雲瀅還是一個官家小姐的時候,她大概會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吃這份嗟來之食,可真到了這一天的時候,她到底還是忍耐了下去,一直到母親舊日朋友伸出援手。
「旁人都覺得宮中是一個極不好的去處,更遑論去做舞姬供貴人們取樂,可要是沒有教習領我們入宮,恐怕我早早就要給人家做童養媳婦了。」
國家之策一貫是重農抑商,朝廷對商人的要求極其苛刻,但民間反而因此更加嚮往與士族通婚,而大多數出過高官的人家即便是落魄了在婚嫁之事上也不肯稍作讓步。
除非是實在到了維持不下去的時候,譬如家中再無可以科考的男丁,又或是被連坐,幾代之內不許入朝為官,才有人為了溫飽而放棄舊日的堅持。
當時好幾個商賈人家派人過來問過,她的兩個姐姐那時顯得稍有些大,反而是雲瀅年歲正好,有幾戶願意出一千三百貫銅錢與三匹布緞來換她。
「可我不想嫁人,」雲瀅回憶道:「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便是如長公主那樣,駙馬還不是照樣出去花天酒地,與其守著一個每日出去應酬風月的商家子過一輩子,還不如老老實實做一個宮人!」
她沒有孃家強有力的支援,等丈夫長大以後也要俯首帖耳,做小伏低地服侍他,萬一他偶爾起了去青樓楚館偷腥的心思,倒黴的還是她。
後背上輕撫的手微微攏緊,雲瀅感知到那人的力度,不自主地抬頭去瞧。
皇帝一直靜靜地看著她,有些時候酒也算得上是好東西,叫人失去了清醒時的束縛,做什麼都是痛痛快快的,她平常的任性更多是仗著他一點縱容而有的小打小鬧。
他也並不在意這種稍有些不合規矩的行為,就像是偶然吹來的一陣清風,給福寧殿平靜如水的日子帶來一點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