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第1/2 頁)
「日奶奶的,用你的時候你就想溜,牲口,把我餵你的糧食吐出來!吐!吐不出來?那就跟我走。」
李長久哀哀地說:「我走不動了。」
「不死就得走,嫌我沒給你鼻子上穿韁繩麼?」
李長久沉滯地挪動了步子。張不三上前將他拉住,對楊急兒說:「他不能去,他是穀倉人。」
「管他是啥人,我僱的砂娃就得聽我的。」
「聽你的?自己的巴掌不扇自己的嘴巴,他會跟你去搶穀倉人的金子?」
「他敢不去,我把他宰了。」
「好事還是大家勻著幹,我替你動刀斧。」
他盯著張不三想了一會,問道:「你想要他?」看張不三點頭,他巴掌一伸,「拿錢來,不多,就一千。」
「別把我往絕路上逼,我們明年還要見面。明年,我給你一千,不給錢就等於我搶了你的金子。」
楊急兒沉吟片刻,又像剛才那樣叫了聲「好」,一掌拍在張不三肩上:「說定了,明年古金場的仗就由我和你打,你多吆幾個夥計,肩膀上多扛幾個頭來。」
「我的頭一個就嫌多。」
「嫌多就趁早送給我。」楊急兒說罷,看都沒看李長久一眼,轉身去追攆他的隊伍。李長久像頭被遺棄的牲口怔忡不寧地立著。張不三溫和地說:「跟我走吧,有你的好去處。」
這些日子聽慣了訓斥的李長久被張不三的溫和嚇了一跳,滿腹疑竇地不肯邁步。張不三兀自前去,又回頭微笑著向他招招手。這是人情的誘惑,李長久無法不讓自己跟他去。他已經是一個丟了群的孤雁,在離開了群體就寸步難行的古金場,他就像莊稼渴望澍雨、餓虎渴望食物一樣,渴望著一個平等自由的不再擔驚受怕、不再忍受屈辱的人群。張不三給了他一絲忽明忽滅不可琢磨的希望。他跟在他身後,一步比一步邁得謹慎,似乎陷阱就在跟前。但他沒有停下,身後是比陷阱更加可怕的孤獨和寂寞。
「驢妹子呢?」一見張不三回來,石滿堂就焦灼地問道。
「走了。」張不三凍得渾身打戰,嘴唇哆嗦著,稀疏而細長的眉毛和睫毛受到白花花的冷霜的壓迫,眼睛只好眯成一條縫,不時地眨動著。他身後的李長久蜷腿塌腰地操著兩袖,脖子龜縮排了衣領,聳起的雙肩上挑著兩座晶體的雪峰。
圍子人簇擁到張不三身邊,就像滿天黑沉沉的雪霧環繞著一顆只在古金場放射黑光的太陽。走了?——所有人的眼窩裡都汪汪地盪起困惑和憐惜。張不三那張比天色還要兇險的臉上捲起一陣紫色的風潮,沉重地點頭:「她走了,去找穀倉人了。」
他話剛說完,就被石滿堂撕住了衣服:「走了?她咋就走了?」
慘雲低伏,陰風好一陣猛刮。他不再吭聲。石滿堂急了,雙手使勁將他搖撼,搖得張不三暴跳起來,一把推開石滿堂。石滿堂憂心如焚,連連跺腳,繼而定住了,直視張不三,兩眼幽深得如同古金場的黯夜:「好!你不管她了,那我就去管。我撕不碎穀倉人就不回圍子村。」他扭身就走,揮動胳膊讓人群給他閃開了一條路。宋進城跳過去攔腰將他抱住,卻被他旋腰甩出老遠,他自己也差點倒在地上。雪塵排浪一樣從地上掀起,喧叫在他的腳前腳後。誰也沒有再去阻攔,似乎覺得他就應該這樣大義凜然地去復仇,去奪回驢妹子,或者說,應該義無反顧地去送死。圍子人肅然而立,靜悄悄地向遠去的石滿堂行著注目禮。這時,傳來了張不三威嚴的好比老天爺釋放驚雷閃電的聲音:「點火!誰不讓我們挖出金疙瘩,誰就別想走出古金場。」
他自己上前,也像楊急兒那樣朝李長久的腿腕踢去。可沒等他踢著,李長久就撲騰一下跪倒了。人們這才注意到張不三帶來的這個縮頭縮腦的陌生人。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