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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這聲音讓他迷惘。我睡了?他問著自己慢騰騰坐起,用手揉揉眼,突然大叫:「你咋來了?」
驢妹子嚇了一跳:「宋進城來叫我,說你病了。」
「我病了?扯毬抻蛋哩。我沒病,沒病!」他四下看看,「夥計們呢?都散了?我的娘,我咋躺倒了呢!」
他吼著就要往外走,驢妹子一把將他拽住。他回頭,惡狠狠地甩開她,前走幾步,見她被自己甩倒在了鋪位上,又過來扶起她。她站穩,想走開,卻被他如狼似虎地抱住了。乾裂的結著血痂的嘴唇伸過來,在她柔軟的散發香味的臉上胡亂塗抹。她覺得就像人在臉上刺繡一樣難受。她竭力仰過脖子去,那辮子就一直拖到地下,被她自己的腳後跟踩住了。她當是又有人在背後撕拽頭髮,猛地推開他,急轉身尋覓。沒有,什麼也沒有。等她再回過頭來,準備迎受他更加肆無忌憚的擁抱時,他已經不在眼前了。
高原的太陽正在頭頂炫耀自己的光彩。沐浴在陽光下的張不三徹底清醒了,可清醒後變得異常明晰了的眼睛,看到的卻是一片綴滿了土屑的黑乎乎的人頭。這些人頭都被戰戰兢兢跪倒在地的雙膝支撐著,像流波緩緩散開。
「掌櫃的,你就放我們回去吧!」石滿堂帶頭乞告。
「咋了?你們這是咋了?想回?不挖金疙瘩了?老天,金疙瘩就在我們腳下,離眼睛只差一拃了。你們看見了沒有?」張不三一時失去了鎮靜,不知所措地連連發問。「不挖了,我們不挖了。苦太大,我們吃不消了。」又是石滿堂的話,引出許多表示同意的點頭和呼應來。
「出來時間長了,媳婦一個人守家,我們不放心。」王仁厚道。
「有啥不放心的?怕讓野貓子叼了?還是你們想要媳婦了?」
「想,就是想。掌櫃的,你不想麼?」。
張不三吃驚,說這話的竟是自命不凡的副掌櫃宋進城。他氣得面呈紫色,脖子上青筋暴跳,卻又見宋進城仰著臉在朝他眨眼。這個賊娃子養的,又佈下了啥迷魂陣?張不三搜尋到肚腸角落裡也琢磨不出個頭緒尾端來。
「掌櫃的,不讓我們散夥,準我們幾天假也成。你和驢妹子住石窯守住黃金臺,我們滿金場轉轉,看能不能打個野雞。」宋進城又道。
這話像雷鳴閃電,轟擊得張不三茅塞頓開。好一個宋進城,法場上的偷刀賊,膽大得沒邊沒沿了。但張不三是明智的,他已經惱怒不起來了。渾身的肌肉也和他的心一樣沮喪得鬆弛了下去,他再也想不出比宋進城更好的主意了。如果不按照這賊娃子的安排去做,也許挖掘就連一天也維持不下去。他陰沉沉地望著大家,望了好久,才傷感地問道:「你們不就是想女人了麼?」
沒人回答,靜靜地等待就是一切。
「女人我有!我把我的讓給你們!」他猛然吼起來,急轉身進窯,又忽地踅回,極深地喘了一口氣,語調頓時平和了許多,「其實,這事兒我早就想到了。驢妹子來這裡做啥?還不是為了你們!」
人群騷動著,黑色的流波驟然鼓起又迅疾沉陷。一張嘴便是一個急流的噴口,飛濺出陣陣喧譁。後來就平靜了。人們那滯澀髒膩的面孔上悄悄綻放著驚愕憂懼的花朵。這神態不知不覺激發著張不三的勇氣,使他變得分外得意而張狂。他搶進窯去,拽著驢妹子的胳膊拉她出來:「要吧,你們要吧,就當我死了。」
他真的緊閉了眼睛,臉上疊起的道道肉浪讓人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痛苦。驢妹子不知事情深淺,抖抖索索地站在一群跪伏在她的男人面前,好一陣惶怵。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站了起來,小聲對小心地互相看看。宋進城嘆一聲,說:「掌櫃的為了大家,把驢妹子都搭上了。誰再想今兒散明兒走地搗蛋,就不是人了,天理不容,一個馬趴摔死。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