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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他們會用一種時尚的方式告訴你,他們是環保主義者,其實他們不過是為了節約。在他們的家族裡,每一項支出都像是擠牙膏一樣。
他們不用空調、洗衣機和微波爐,也從不去超市買蔬菜、水果和肉類。他們說菜市場的食材才是最新鮮的。他們從不嘗試網路上那些美食達人的食譜,也從不自己製作吐司和曲奇餅——他們這一生連烤箱都沒有用過。他們對自己家庭食譜之外的一切創新都持一種不信任的態度。在他們的人生觀裡,茄子只能油燜,西蘭花只能清炒,土豆只能切成土豆絲。
我在第一次來他們家時就發覺,陸俊原封不動地從他父母那裡複製了這種生活。就像,我也循規蹈矩地繼承了我母親的生活方式。比如煮粥的方法,疊衣服的方法,擠牙膏的方法。以及一些其他的事情。
然後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把這種生活方式傳承給我們的孩子,以及我們孩子的孩子。就好像,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是那種生活方式,而不是我們一樣。
週日早上九點被一個俗氣的露天婚禮吵醒之後,我發現自己很難祝福他們。
在床上煩躁地輾轉反側了十分鐘,我終於確定耳塞和枕頭終究阻隔不住那個女司儀標準而程式化的亢奮聲音。於是我決定下樓去看一看。
陸俊的母親也在那裡,她正站在那個寒酸的木臺子下面喜笑顏開地看著臺上的那對新人。見我來了,便同我寒暄說,今年結婚的人真不少,小區裡已經舉行過四五次婚禮了。
我問說,他們在小區裡舉行婚禮,其他人不會有意見嗎?
不都是為了省錢嗎?大家都能理解。她的眼角堆起了幾條深深的魚尾紋。
新娘美不美?女司儀把話筒伸向臺下。
美。看熱鬧的人十分配合地衝臺上喊道。
這個回答讓我啞然失笑。那女孩,怎麼說呢,就是那種典型的適合嫁人的長相。就同我一樣。
女司儀又在臺上高亢地祝福那女孩和她的丈夫永遠恩愛美滿,臺下看熱鬧的人也不明就裡地鼓掌。我突然覺得整件事都荒謬而無聊。
這兩個人不可能永遠恩愛美滿。女司儀和那些鼓掌的人說不定在心中也早就明白了這件事。這女孩是她嫁進來的這個家庭的附屬物,就像他們在這個小區裡剛剛買下的不動產一樣。證據就是他們甚至不肯為她舉辦一場稍微像樣一點的婚禮。
如果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將來獲得了經濟上的成功,他很快就會厭倦她,因她即便是穿著身上那件潔白的婚紗也輕而易舉地被淹沒在了人群裡,然後這段婚姻就會變成無休止的謾罵、爭吵或者沒有尊嚴的流淚、控訴。
若那個男人的將來像他的長相那樣平庸,那麼她的生活將會是一個更大的悲劇:除了沒完沒了的家務,她還需要在家庭之外的地方辛苦勞作,因為她需要支付她的孩子們的學費,以及iphone, ipad, ipod的賬單。她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熱衷於旅行和購物,她開始穿超市裡的便宜內衣。然後突然有一天,她發現她和她的丈夫在餐桌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話題,二十年來一成不變的生活早已把當年的那株紅玫瑰變成了牆上的蚊子血——一開始他還會覺得礙眼,後來他甚至連那塊汙跡都已經習慣了,懶得說,懶得瞧,懶得在意。他們睡覺的時候不再關上臥室的門,因為那實在沒有什麼必要,他們在四十歲之後就沒有了性生活。
禮花和鞭炮聲在身後響起,我透過紛紛揚揚的玻璃紙花看到了那個女孩的一生。
我看到了我的一生。
我和陸俊是在一個晴朗的週三去的民政局。我們依舊搭上班時的那班地鐵,也依舊走進了10號車廂。
一路上,我們幾乎什麼都沒聊。他一直盯著地鐵電視裡那個無聊的娛樂節目,我一直盯著車窗外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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