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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寫作業的時候,施美美一直在想那個男人是誰。她抬起頭,看到媽媽忙碌著,縫紉機歡快地在各色布料上穿針引線,它的快樂就是布料們的痛;媽媽的身後,掛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衣服,那是各種款式、各種顏色、各種格調的壽衣,像極了華麗麗的戲服。
施美美的媽媽施閱帆是附近很有名的壽衣裁縫,她做出的壽衣從來都是風格迥異的,全然不像那些普通壽衣店一般,方方正正的上衣、方方正正的褲子、方方正正的袍子,一如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那些呆板的壽衣令一生只有一次的死亡經歷變得沉悶無趣,施閱帆的壽衣不同,她從來不做重複的壽衣,每件都是獨一無二的華美,令每一個客人的死亡變得豐富多彩甚至充滿嚮往。
一位患了絕症的老奶奶說,因了這麼漂亮的壽衣,死亡不但不可怕,反而變得令人期待起來,一想到死後會穿上那麼漂亮的衣服,她就高興得像過年一樣,掰著手指盼望著死神的來臨。可是老天就是那麼愛作弄人,那位本來被醫生判了死刑的老奶奶,在定做了施閱帆的壽衣後,竟然又活了兩年,並且現在還沒有機會穿上它。於是施閱帆一下子變成了很有名的壽衣裁縫。
每個人都覺得施閱帆是一個神秘的、女巫般的女子,就連施美美也那麼覺得。否則,她為什麼每天下午兩點都要穿上那件十幾年前的禮服,睡到被乾花圍繞著的床上呢?那一定是某種巫術的儀式吧?
高一的課程並不緊張,施美美每天都會早早地做完功課,然後抱著《男生女生》&iddot;銀版發呆。雜誌裡的愛情也真好,即便是悲劇,也悲得那麼美、那麼令人嚮往。施美美也想有愛情,也想跟一個男生說:&ldo;我們像哥們兒一樣戀愛吧。&rdo;
可是她太胖了,人一胖就顯得笨。她夢想自己是醜小鴨,可是白天鵝似乎與她無緣;她夢想自己是睡美人,一心盼著王子來吻醒她的噩夢,可是向她表白的卻是同樣又胖又醜的劉寧。劉寧的愛令她覺得可恥。該怎麼說呢?按理說他們外貌很像,就像帥哥美女很登對一樣,他們也該是登對的。她偏就恨這樣的登對,她不屑和他登對,她恨和他登對,她有多討厭自己,就有多討厭他。她曾無數次拒絕他,但是劉寧總是用一貫的瓊瑤腔說,他只要默默地愛就好了,不需要任何回應,他說,你像你媽媽一樣美麗。
天!這簡直是對她最大的諷刺,也因了這句話,她連媽媽也恨起來。她恨她把自己生下來,卻吝嗇地什麼都不給‐‐美貌、財富、智慧……不但不給,還霸道地、毫不留情地、時時刻刻將她比到塵埃裡。想到這裡,施美美憤憤地站起來,決定用兩塊奶油蛋糕來洩憤,胖,就徹底地胖吧,死豬不怕開水燙。
咬了一大口奶油蛋糕,她突然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則關於某甜品店開張的促銷廣告,這則促銷廣告不重要,重要的是廣告旁邊有一則啟事,是&ldo;認屍通告&rdo;,那通告照片上的人,和小巷裡的男人有著同樣迷人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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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個桃花眼帥哥叫韓非,是在那個暑假的午後。那天陽光像一道道明亮又炙熱的刺,順著毛孔鑽進每個人的身體裡。施美美一邊擦著汗,一邊百無聊賴地把金魚在兩個杯子之間倒來倒去,讓它們團聚,然後在它們還未來得及彼此打招呼的時候就將它們拆散。胖人的痛苦,胖魚也該體會到。
這時,輕輕的敲門聲挽救了那兩條可憐的胖魚。這種時候來敲門的,只能是客人‐‐她們沒有親戚,因了做這樣的營生,也很少和鄰居來往。施美美有些不耐煩,媽媽正在午睡,這對她來說是重於生命的儀式,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她。於是她不做聲,假裝家裡沒人。她想門外的人應該很快就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