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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對他的黏總是很有分寸的,什麼時候可以湊上去撒個嬌,什麼時候該安靜地離開,她都掌握得很好,她從不會讓他為難,從不會讓他厭煩,她就像他生命中一個天經地義的存在,比朋友親一些,卻始終也只能是這個位置。
如果不是那場變故,他們這樣不鹹不淡的兄妹關係會維持到他從劍橋畢業,然後彼此因各自的不同追求分開、淡忘,也許有一天,他參加她婚禮時,會偶爾跟她的丈夫提起當年她做他跟屁蟲的生涯,忽然感動於生命裡曾有這麼一份溫馨的感情。
可是那場變故,讓她成了他的救世主,在他身陷井底時,是她扔了條繩索給他,才有了今時今日的林越諍。也正是因為有今時今日的他,父母在獄中的體面才得以儲存。無論他和她的關係裡,有多少被迫捆綁在一起的成分,他都要感恩於她。
「諍哥哥,我好怕你不要我。你知道的,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青瑜將臉貼在他的襯衫上,使勁抹著淚。
林越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她在委婉地道歉:她對他用了手段。兩次故意斷腿,一次將他召去她身邊,一次則斷了舒旻寬宥他的最後一個可能。
想到舒旻,一股細密的抽痛從心底漫開,他輕輕將她推開:「我知道。你好好養病,晚上我再抽時間過來看你。」
離開衛家,林越諍猶豫了很久,還是將車開去了燕山腳下的監獄。
時隔三年,逼仄的探監室內,林越諍首次見到穿著囚服的父親。他老得很快,越見清癯了,兩頰都深深凹陷了下去。
乍見來探監的是他,林允升站在門口久久遲疑,最終迫不得已地在他對面坐下。
父子倆隔著窗,面色凝重地對視,誰也沒有先開口。
林越諍目光複雜地看著窗後的父親,幾年的監獄生活已經將那個意氣風發的林允升打磨成了一個沉默拘謹的老人,如今的他滿臉皺紋、滿臉滄桑,竟有些龍鍾老態。他見林越諍望著他不說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低下頭,侷促地搓了下手。
林越諍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像有什麼漲在胸口,他屈指竭力忍耐,還是微紅了眼睛。
這還是他的父親嗎?這還是那個他少年時,在作文裡仰望崇拜的父親嗎?他憶起自己曾為他寫過一篇感情真摯的作文。那篇作文裡的父親,是一個精通四國外語,寫一首好詩的學者;是一個和而不隨的謙謙君子;是一個熱衷慈善,救貧濟困的慈善家;是一個時刻告誡他「有德不孤」的高潔雅士;是一個「以諫諍為心」,克己奉公,兢兢業業的廉吏。
在他心中,「越諍」二字就是父親的風骨、品格的寫照,父親是他的精神脊樑,是他仰望的朗朗青天。
然而,那青天的崩塌,只用了短短一瞬。
大學畢業那年,遠在黎巴嫩遊學的他忽然驚聞噩耗:他的父母經檢察機關查實,二人已被依法提起公訴。
乍然聽到這個訊息,他怎麼也不肯相信,他舉出無數例子為父母辯解,他們一家十多年來都住在機關大院的老房子裡,撙節度日,甚至連他出國留學的學費,有一部分還是從親友那裡借來的。
他只當父母是被政敵陷害,連夜訂機票準備回國,卻臨時接到叔叔的電話,被告之不可回國,讓他火速去加拿大穩定局面,他父親早已經以他的名義在加拿大私設了幾家公司。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父親為什麼早早地將他移民去了加拿大,直到那一刻,他才悚然發現,他名下竟有那麼大一筆駭人資產!
騙子,都是騙子!
二十三年的信仰毀於一旦,完人的畫皮下竟是一副猙獰、骯髒的嘴臉!
他失魂落魄地將自己鎖在畫室裡整整一個月,直到叔叔找到他,告訴他,父親的一審判決已下,因牽涉的金額巨大,最高法院一審判決是死刑。